没多久，赵四海扛着钢轴跑了回来。
三人合力将钢轴插入门锁，随着他们全力下压，铁门内部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厚重的门扇突然震动了一下，缓缓移开一条缝隙。
刺鼻的腐臭气息立刻涌了出来。
一只沾满血的手突然从门缝中伸出，死死抓住了门框。
林川一把抓住那只颤抖的手腕，触手冰凉得不像活人。
赵四海和娜斯塔霞立刻冲上前，三人合力将铁门又推开半米。
门缝里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左眼上缠着渗血的布条，嘴唇干裂得翻起白皮。
“虎子！”赵四海大叫一声。
虎子浑浊的右眼缓缓聚焦，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四，四海哥？”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我不是在做梦吧？”说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血丝。
他又惊又喜，朝后面大喊道：“营长！是四海哥来救咱们啦！”这声呼喊似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整个人向前栽倒。赵四海一个箭步上前，接住了他的身体。
林川举起火把，火光透过门缝照进里面的空间。二十多个人或躺或坐，大多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角落里，几个重伤员躺在一块防水布上，绷带已经被血浸透发黑。墙边整齐排列着十几个水壶，地上散落着啃光的树皮和皮带。
赵铁军仰躺在防水布上，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他的脸上结着黑红的血痂，右手还紧紧攥着半截粉笔，身旁的岩壁上画满了“正”字记号。
当林川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赵铁军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尽管每呼吸一次都伴随着肋骨的剧痛，他那张布满血污的脸上却缓缓绽开一个笑容。
“嘿嘿……”沙哑的笑声从他干裂的唇间挤出，“林川兄弟，你他娘的是土行孙吗？这都能找过来？”
他用颤抖的左臂撑起身体，右手却依然紧握着那半截粉笔。
突然，这个重伤的老兵挺直了腰板，尽管这个动作让他疼得额头冒出冷汗。
他缓缓抬起右臂，布满老茧的手指并拢，对着林川和赵四海的方向，郑重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那只手抖得厉害，却倔强地停在眉梢，纹丝不动。
一滴混着血的泪水顺着他脸上的沟壑滑下，冲出一道清晰的痕迹。
“老子，咳，咳……”赵铁军又咳出一口血沫，却还是咧着嘴笑，“替这帮兄弟，谢谢你们两个兔崽子……”他眯起眼睛，突然注意到娜斯塔霞，“咋，咋还有个娘们？”
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劲儿，一下子松了。
敬礼的手颓然落下，砸在防水布上，溅起一片灰尘。
林川哈哈大笑，朝他走过去。
“四海说了，要是能救了你，他就叫我干爹……”
“放他娘的屁！”赵铁军想撑起身子，却疼得龇牙咧嘴，“嘶——那小兔崽子，本来就该叫你干爹……”
林川蹲下身子，火把凑近检查他的身体。
火光下，赵铁军的脸色惨白得吓人，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青紫。
“人都在吗？”林川轻轻按了按他的胸口。
“嗯，都在！”赵铁军突然挺起胸膛，又疼得直抽气，“一个不少。嘶……”
“肋骨骨折？”
“嗯，撞石头上了……”赵铁军突然瞪大眼睛，“你他娘轻点！”
林川故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走路不长眼吗？”
“爆炸冲击波，你也扛不住……”赵铁军不服气地哼哼。
“屁，我指定能扛住。”林川掰开他的眼皮检查瞳孔，“还是你年纪大了……”
“嘶——轻点儿！”赵铁军一巴掌拍开林川的手，“老子才四十八！”
“果然年纪大……”林川的手突然移到他的左腿，“腿也折了？”
“没有啊……”赵铁军一脸茫然，突然脸色大变，“嘶——哎卧槽，啥时候折的？”
“都不觉得痛？”林川憋着笑。
“这不一直躺着呢么……”赵铁军嘴硬道，额头上却冒出豆大的汗珠，“再说了，军人怕什么痛……”
“不痛你别嘶嘶啊……”林川故意晃了晃他的伤腿。
“嘶——”赵铁军倒抽一口凉气，一巴掌拍在林川背上，“你他娘……咳咳，故意的……”
娜斯塔霞在一旁忍俊不禁，递过一根布条。
赵四海背着药箱跑过来，看到这一幕也红了眼眶。
父亲还能跟林川斗嘴，说明精神头还在。
“行啦，活着就好。”林川终于正经起来，小心地固定他的肋骨。
布条缠紧时，赵铁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却硬是没吭一声。
“你们怎么找来的？”赵铁军问道。
林川手上动作不停：“我说瞎猫碰死耗子，你信不？”
“信。”赵铁军点点头。
“怎么回事？”林川问道。
赵铁军摇摇头：“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不？”
“不信。”林川摇摇头。
“真的。我们正往这边调查，上面就炸了，路全封死了，这扇门也打不开，要不是你们……”赵铁军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血沫溅在林川袖子上，“还好，这里没塌……狗日的鬼子，要塞这么结实……”
“是挺结实”林川点点头，“整座山都塌了……”
“啥？”赵铁军愣了半晌，“不可能！”
“我没开玩笑，到底怎么回事？”
赵铁军没有说话，目光掠过一张张脸庞，摇了摇头：“人都在，不能是我们的人，不能……”
林川注意到他话里有话，目光困惑地望着他。
“出去再说……”赵铁军眉头皱起。
林川点点头。
“兄弟……我欠你的。”
“行啊，脑子没坏。”
林川笑起来，故意用沾血的手抹了把赵铁军脸上的灰，“还记得你欠我十把五六式。”
“卧槽，我不是这个意思……”赵铁军赶紧解释。
“闭嘴吧。”林川手上用了点力度，“兄弟之间，还没完没了了。”
二十多人互相搀扶着，沿着林川他们的来路返回。
所有人多多少少全都挂了彩。
有人瘸着腿，有人吊着胳膊，最严重的几个被放在简易担架上抬着走。
万幸的是，没有一个人死亡。
悟空在最前面引路，金色的身影在黑暗中时隐时现。赵四海背着父亲走在队伍中间，赵营长虽然虚弱，眼睛却亮得吓人，死死盯着前方的光亮。娜斯塔霞殿后，时不时回头查看是否有掉队的人。
林川走在队伍前面，火把的光亮照出前方的路。
“快到了！”他回头喊道，声音在通道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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