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门关这一战，足足打了一日。
等沈兰瑶他们知晓胜了时，已是第二日天明了。
她搀扶着周适走上街头，空气中都是鲜血的腥臭味。街边随处可见戎狄人和我方士卒的尸体和残肢断臂，可见战争的残酷。
沈兰瑶焦急的四处巡视，看到齐海时眼前一亮。
“齐海！将军呢？”
她迫切地想知道萧北栀的消息，齐海满是血污的脸上黯淡了下去。
“将军失血过多，军医们正在合力救治。”
闻声，沈兰瑶心头骤然一顿，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在哪？”
她失神地问。
齐海道：“在营中救治，沈姑娘，你先回小院吧，等将军好些了，我会把将军送过来的。”
说完，齐海便急匆匆地走了。
沈兰瑶在原地愣了好一会，还是周适咳嗽了两声，才把她的神智拉了回来。
“咳咳……瑶瑶，别担心，萧将军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她看向周适，点了点头。
一旁的沈思思哼道：“假惺惺！”
她没有心思再与人争辩，扶着周适往小院走，还叮嘱昭昭先带幺幺先回家。
回到小院，院子里躺着几具尸体，主屋们也被砍坏了。
沈兰瑶扶着周适躺到了她的次屋，安顿好周适后便急着修补起主屋的门来。
沈思思就在一旁冷眼旁观，时不时出言讽刺她两声。
她恍若未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一具戎狄人的尸体拉到院子外，因为身体受寒，她额上冒起了虚汗，弯腰扶着膝盖不住地喘气。
沈思思嘲笑得更大声了。
“真是个废物，萧哥哥摊上你这么个女人简直就是倒了大霉！”
沈兰瑶清冷的目光看向沈思思，眸底划过一丝狡黠。
“那你说，萧北栀应该找什么样的女人？像你这样干站着不干活的吗？”
沈思思被问住，愣了愣两手叉腰怒瞪沈兰瑶。
“谁说我不干活了？”
沈兰瑶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继续去拉另一具尸体，头也不抬地回复：“你萧哥哥也许很快就会回来养伤了，你莫说给他烧一锅热水，煮一碗白粥，只会站在那里说白话，哪里干活了？”
沈思思年纪小，不懂激将法。
侧颜打量沈兰瑶，心思活络了起来。
若是萧哥哥回来这个女人告她的状，萧哥哥肯定会说她好吃懒做了！
想到此，沈思思撸起袖子走到那些死尸跟前费力地往外拽，有她帮忙，院子里的死尸都被清理了出去。
沈兰瑶站在门口，看着这些尸体只生出一股无奈之感。
挑起战争的是权贵，打仗的却是平民。
生而为人，尤其是生在低层，便是这般无奈。
街道有士卒在处理这些尸体，她收回视线转身走进院，沈思思连忙跟在她身后进了厨房。
她往锅里舀水，沈思思便坐在灶后烧起火来。
沈思思一边烧一边睁着那滴溜溜的大眼睛瞪着她看。
“我跟你说，你休想把爷爷和萧哥哥抢走，他们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坏女人的！”
沈思思忍不住宣告起主权来。
沈兰瑶洗米的手一顿，眸子望向沈思思。
“外公不是物品，不存在抢不抢这种话。”
“外公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教出你这种只长肉不长脑子的孙女？”
其实这些话，沈兰瑶早就想骂了。
沈思思被骂，愣了好大一会功夫才反应过来。
她啪的将挑火棍扔到地上，鼓着腮帮子瞪沈兰瑶：“你说谁没脑子？”
沈兰瑶将米放进了锅里：“你。”
一个字，杀得沈思思偃旗息鼓。
沈思思气昏了头，手指着沈兰瑶说了半天的话，没再吐出第二个字。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齐海的声音。
“沈姑娘！”
沈兰瑶慌忙跑出厨房去。
但见齐海和另外四人用担架将萧北栀抬了进来，萧北栀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纸。
“他怎么样了？”
她急切地询问，齐海道：“将军失血过多暂时昏迷了过去，军医说暂时无大碍，沈姑娘，你先弄些热水来给将军擦洗一下吧。”
“好，好。”她茫然地点着头。
齐海领着那四人将萧北栀抬进了主屋，沈兰瑶神思恍惚，打了热水走进主屋，沈思思跪在床边看着萧北栀的脸不断地抹眼泪。
看到她进来，又怨恨地侧视她。
“看到萧哥哥变成这样你开心了？”
她冷着脸上前，将水盆放到架上没有出声。
沈思思刚才见了萧北栀腹部的恐怖狰狞的伤疤，心疼之余又把所有的错都怪在了沈兰瑶身上。
见沈兰瑶不说话，她站起来去抓沈兰瑶的手，却被沈兰瑶一把打掉了手。
“若你是顽童我不与你计较，但你已开智，在寻常人家已经嫁作人妇了，屡次说这种蠢话有何意思？”
沈兰瑶怒目以对，沈思思被她的眼神所震慑，往后退了一步。
见状，齐海连忙拉着沈思思往外走。
“思思姑娘，我们先出去。”
二人走出去好，齐海关上了门。
沈兰瑶缓缓看向床上的萧北栀。
齐海已经为他褪去了甲胄，他身上的里衣被污血完全覆盖，黑红交加在一起令人触目惊心。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解开了他的里衣带子，眸子在触及到他腹部狰狞的伤口时，瞳孔骤然变大。
火盆内霹雳一声，火焰烧得更高了。
沈兰瑶将萧北栀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褪下，丢到了火盆边。
盆中清澈的温水逐渐变红，最后如同丢了赤色一般红得浓稠鲜艳。
沈兰瑶打了三盆温水，才将萧北栀的身子擦洗干净。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为他换上干净的里衣，盖上干净的棉被才如释重负地往后一退。
折腾了这么久，萧北栀没有醒。
沈兰瑶盯着他的脸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方才，她细细地数了数，他身上的刀伤箭伤足足有三十多条。
她无法想象，萧北栀这些年是如何死里逃生一次次活下来的。这一刻，她对他的那些恨都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只有敬佩。
萧北栀是当之无愧的战神和英雄，他值得百姓们崇拜喜爱。
她此刻竟也理解了老夫人迫切的心愿。
也许，老夫人也知道她的孙儿每一次从战场上全身而退时都经历了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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