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龙关传来大捷,魏成夜袭破敌的消息在宫中传开之时,长春宫小厅内,谢知意与沈落霞正对着案上泛黄的《宫闱岁时记》,细细商议二月二龙抬头的仪轨事宜。
厅内摆着几盆水仙,碧叶舒卷,素白花瓣透着清雅淡香,混着案上清茶的甘冽气息,萦绕在两人周身,为这略显沉闷的议事氛围添了几分灵动与惬意。
沈落霞轻笑一声,道:“魏成这胜仗,来得倒是巧。赶在贵妃禁足未久、魏家亟需撑场面的时候。”
谢知意浅啜一口清茶,茶水清冽回甘,“的确巧,也不知陛下会不会因魏大人这份战功,免了贵妃娘娘的禁足?”
“应该不会,这魏成是魏家旁支子,与嫡支的魏琥关系疏淡,与贵妃娘娘的母亲魏夫人,素无来往。”沈落霞对魏家的事,了如指掌,“而且他这一战立功,在旁人看来以为是魏家风光,可嫡支那边未必真愿见他出彩。毕竟,旁支的锋芒太盛,可不是嫡支想看到的局面。”
谢知意目光微闪,抬手将《宫闱岁时记》往前挪了挪,指尖压住页角的褶皱:“不管怎么样,边关大捷总是好事,不过咱们眼下要紧的,还是把二月二的事给办好。”
沈落霞眉头微蹙,语气添了几分凝重:“往年这天,各宫都会备清水、草木灰,从宫门洒至院内水缸,唤作‘引龙回’,盼着一年风调雨顺,还会用艾草熏屋驱虫,赏宫人芥菜饭,图个‘祛秽纳吉’的彩头。可如今在孝期,先帝梓宫未安,这些俗礼若全按旧例办,怕是要被说‘耽于享乐’;若全免了,又显得冷清,落个‘不懂时令’的话柄,实在难两全。”
谢知意颔首附和,指尖轻轻划过《宫闱岁时记》上的朱笔批注:“贤妃顾虑得是,过则逾矩,简则失仪,这分寸确实难拿捏。孝期重肃静节俭,时令重吉祥应节,二者需兼顾才是。”
沈落霞沉吟片刻,眼底渐露亮色:“不如依这《时记》记载的,简化一下,‘引龙回’这一项,只让各宫在自己宫门处象征性地洒些清水,不用草木灰铺满一路,既表达了寓意,又不会显得过于张扬。至于艾草熏屋,只在各宫主殿熏上一小会儿,驱驱虫、散散味儿便好,不搞大张旗鼓的全宫熏染。”
“如此一来,既保留了旧例中的吉祥之意,又不会在孝期惹人非议。”谢知意指尖划过《宫闱岁时记》上的记载,“至于芥菜饭,不如换成糙米饭配清炒时蔬,既延续‘应节进食’的规矩,又无铺张之态。宫人份例减半,只作简餐果腹,既不违孝期节俭的要求,也不扫了时令的薄兴,如此便周全了。”
沈落霞看了眼《时记》颔首:“淑妃娘娘这安排,既合孝期规制,又顾全了时令礼节,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这般一来,既不会落人口实,也能让各宫平顺应节,再好不过。”
两人商谈既定,当即命掌事宫女取来素笺笔墨,联名写下奏笺,又仔细核对了先朝孝期仪轨的旧例援引,确保字字合规,方才命太监捧着,送去养心殿呈给萧浔过目。
奏笺送到养心殿时,刘永顺接下,弓着腰快步进殿,“陛下,长春宫淑妃娘娘与贤妃娘娘联名递来的奏笺,系援引先朝孝期仪轨旧例,商议二月二龙抬头礼制调整事宜,特呈请陛下过目定夺。”
萧浔正垂眸看着案上的外廷奏疏,闻言抬眼扫了刘永顺一眼,指尖虚抬示意他将奏笺放下。
刘永顺小心翼翼地把奏笺搁在案角,退到一旁垂手侍立。
萧浔目光落在素色锦封上,见封皮正中写着“淑妃谢氏贤妃沈氏谨奏”的朱红字样,缓缓展开奏笺。
上面字迹清丽,条理分明:“援引先朝孝期仪轨简化成例,拟减引龙回之繁文,仅留宫门清水示意;艾草熏屋止于主殿,免全宫张扬;以糙米饭代芥菜饭,免奢靡之嫌;宫人份例减半,以崇节俭。二妃协同掌宫,敢循制而请,伏乞陛下圣裁!”
萧浔提笔,在奏笺上写下,“依议。孝期当崇俭肃,时令宜存薄礼,二妃所拟,于规制不违,于情理相合,既全孝道,又顺时俗,甚妥。着尚宫局传旨各宫,一体遵行,不得有误。”
刘永顺见陛下已批复完毕,赶忙上前双手接过奏笺,躬身道:“奴才这就去尚宫局传旨。”
萧浔微微颔首,目光又落回案上的外廷奏疏,继续批阅起来。
尚宫局将这道旨意传达到各宫,启元宫中,余少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她们倒会做人,‘孝期崇俭,时令存礼’,说得冠冕堂皇,实则不过是想借着这桩差事,彰显她们暂掌宫权的能耐罢了。”
侍立一旁的吟芳连忙附和,声音里带着几分愤愤:“孝期简化仪轨本是该当的,偏要搞得这么兴师动众,又是写奏笺又是核旧例,恨不得让全宫都知道她们在为陛下分忧、为各宫着想。说到底,还不是......”
在崔嬷嬷严厉的目光下,她噤了声,垂首敛目退后半步。
崔嬷嬷阻止吟芳的煽风点火后,低声劝道:“娘娘息怒。淑妃与贤妃此番安排,确实援引了先朝孝期旧例,于规制上挑不出半分错处。陛下已然批复‘依议’,咱们若是强行反对,反倒显得娘娘小气,平白落人口实。”
“本宫岂会不知这个道理?”余少云胸口微微起伏,语气里满是憋闷,“正是因为她们安排得这般周全妥帖,于规制上挑不出半分错处,连陛下都赞了‘甚妥’,才更让人憋闷可气!”
崔嬷嬷垂眸躬身,语气沉稳而熨帖:“娘娘无须在意,淑妃和贤妃不过是暂掌宫权,行事再周全,也不过是依着旧例循规蹈矩罢了。再者,宫务暂由二妃协理,是陛下体恤您哀思过重的权宜之计。她们纵是借着仪轨之事博名,可满宫上下谁不清楚,真正能定夺宫规礼制的,从来只有娘娘您。待孝期过后,您重掌六宫,自然是纲举目张,她们这些旁支末节的算计,终究成不了气候。”
余少云沉默半晌,向后一靠,语气淡然地道:“你说得是。本宫若因这点小事动气,反倒失了身份。”
崔嬷嬷笑,恭维道:“娘娘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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