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急需外科医生和护士！重复，前线急需外科医生和护士！新街口中国银行大楼内现有重伤员超过一百名，急需救治！有能力的医护人员请立刻前往支援！情况紧急！刻不容缓！”
广播里急促而失真的男声取代了陈怡清晰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令人心悸的消息。
操场上原本稍稍缓和的气氛瞬间凝固，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一百多名重伤员……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人群中，两个原本安静坐着的身影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她们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言语，但眼神中充满了决绝。
两人迅速整理了一下简单的行囊，拨开人群，毫不犹豫地朝着校门方向快步走去，目标正是新街口。
紧接着，又一个身材异常健硕的男人猛地站起身。
他环顾四周，看着一张张愁苦而麻木的脸，瓮声瓮气地吼道：“俺也去！去新街口！杀鬼子！跟狗日的拼了！”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拉住了他：“哎，兄弟，别冲动！你看看，当官的都跑了，就剩我们这些老百姓，去了也是白送死啊！”
健硕男人一把甩开他的手，眼睛瞪得像铜铃：“跑了？老子没跑！只要还有一个鬼子在咱们的地界上横行，老子就得跟他们干到底！”
说完，他不再理会旁人的劝阻，大步流星地冲出了校门，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街道尽头。
……
日军第十军的司令部，已经前移到了金陵城外的淳化镇。
临时征用的民宅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第十军司令官，朝香宫鸠彦中将，面色铁青地将一份战报摔在桌上，纸张哗啦作响。
“废物！”
他低沉的咆哮带着皇室特有的倨傲和无法遏制的怒火。
新街口，一个小小的街区，竟然让大日本皇军的精锐部队，第六师团的熊本联队，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
参谋长山田铁二中将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朝香宫鸠彦冰冷的目光扫过山田铁二：“山田君，告诉我，为什么熊本联队在新街口苦战的时候，第九师团和第十六师团却在原地踏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胆寒的质问。
山田铁二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艰难地回答：“报告殿下，第九师团和第十六师团的战报称，他们正在清剿负责区域内的支那残敌，战线尚未完全稳固……”
朝香宫鸠彦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冷笑，他当然明白所谓的清剿残敌意味着什么。
这些骄兵悍将，眼里只有即将到手的战利品和军功，为了争夺头功，竟然坐视友军陷入苦战。
他们巴不得熊本联队被打残，好让他们独占攻入金陵核心区域的荣耀。
“清剿残敌？”
朝香宫鸠彦打断了山田铁二，嘲讽道：“我看他们是在忙着抢劫吧！”
山田铁二的头垂得更低了，不敢辩驳。
“给上海派遣军发电。”
朝香宫鸠彦语气斩钉截铁：“告诉松井石根，明日新街口的战斗，就不劳他的部队费心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让他们继续扫荡他们区域内的残敌好了。”
山田铁二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但立刻应道：“哈伊！”
“命令稻叶四郎。”
朝香宫鸠彦的目光转向地图上的新街口，沉吟道：“增派一个步兵联队，配属炮兵和战车。”
“限令他们，明日中午十二时之前，必须彻底肃清新街口的支那军367团！”
“我要让那些支那人知道，与大日本皇军为敌的下场！”
与此同时，远在另一处临时指挥部的上海派遣军司令部内，气氛同样不轻松。
司令官松井石根大将正与几名高级参谋围着地图，讨论着新街口的战况。
“这个367团，确实有些出人意料。”
一名作战参谋指着地图上的新街口区域，面色沉凝道：“他们依托中国银行大楼和周边建筑群，构筑了相当完善的防御工事，火力凶猛，战术也很灵活。”
“熊本联队几次强攻都被打了回来，损失不小。”
松井石根点了点头，脸色阴沉：“支那军虽败，但尚有死战之兵，不可小觑。”
他看向另一名参谋：“不过，根据情报分析，367团伤亡也必定极为惨重，弹药补给断绝，他们撑不了太久。”
松井石根手指敲了敲地图：“我们的金泽联队和奈良联队，为什么没有按照原计划，从侧翼协同第十军进攻新街口？”
被问到的参谋眼神有些闪烁，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报告司令官阁下，两个联队报告，他们在负责区域遭遇了支那军零星抵抗，正在进行肃清作战……”
又是肃清。
松井石根心中冷哼一声，对部下的劫掠行径心知肚明，但他并未深究。
在他看来，士兵们辛苦作战，抢夺一些战利品也是理所应当。
“命令金泽、奈良两个联队，明日一早，必须向新街口发起总攻，配合第十军，彻底解决掉这颗钉子。”松井石根做出了决定。
就在这时，一名情报参谋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报。
“司令官阁下，第十军急电！”
松井石根接过电报，迅速浏览了一遍，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电报的内容简洁而无礼，明确表示第十军将独立负责解决新街口的战斗，要求上海派遣军部队明日不必插手，继续执行原定的“扫荡”任务。
朝香宫那个混蛋！
松井石根捏紧了电报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岂有此理！”松井石根猛地将电报摔在桌上，胸口剧烈起伏。
“朝香宫亲王这是什么意思？”一名参谋忍不住低声问道。
参谋长饭沼守和作战课长武藤章对视一眼，后者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武藤章心中暗道：“这位皇族亲王，果然是志大才疏，急于抢功，吃相未免太难看了。”
朝香宫鸠彦身为皇族，又是第十军的实际指挥者，他发出这样的电报，无异于直接打了上海派遣军的脸。
但松井石根又能如何？
军衔虽高，但在皇族面前，他终究是臣子。
“命令金泽、奈良联队。”
松井石根压下怒火，声音冰冷地发布命令：“暂停向新街口推进。”
“让他们继续执行肃清任务，务必将各自区域内的支那抵抗力量彻底清除。”
他加重了肃清二字的读音，带着明显的讽刺意味。
“哈伊！”参谋们齐声应道，心中却各有想法。
金陵城何其之大，所谓的肃清不过是抢掠的代名词。
要想将这座百万人口的城市彻底扫荡干净，恐怕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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