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本将。”
蒙元孝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金石般的质感,毫无波澜。
武阳朗声道,话语中刻意带上了几分惋惜与煽动。
“蒙将军!久闻蒙天放将军忠勇无双,威震天下,乃当世真英雄!惜乎天不假年,未能一见,切磋兵事,实为武阳平生憾事!将军您乃将门虎子,身负奇才,勇武过人,然……”
他话锋一转,直指核心。
“然魏阳朝廷,是如何待你蒙家?如何待你蒙元孝?就因你身上流淌着一半胡人的血液,那些衮衮诸公,何曾正眼瞧过你?排挤、冷遇、猜忌……想必将军心中,比我更为清楚!鸟择良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魏阳王昏聩,朝政腐败,嫉贤妒能,此非明主也!将军空有一身本领,何苦在此,为那腐朽朝廷,空耗年华,辜负一身所学,甚至可能步令尊后尘,落得兔死狗烹之下场?”
他声音提高,充满诱惑。
“若将军愿弃暗投明,归顺于我,我武阳在此对天立誓!必以国士之礼相待,视将军为股肱,委以靖乱军之重任,使你之才,得以尽展!岂不远胜在此,受那窝囊之气,为不值得之人,抛头颅洒热血?!”
武阳这番话语,可谓极尽攻心之能事,不仅点明了蒙元孝在魏阳朝廷尴尬的处境和遭受的不公,更描绘了一个充满诱惑的未来,试图点燃他心中的不甘与野心,诱使其倒戈。
然而,城头上的蒙元孝,闻言之后,脸上非但没有出现意动或挣扎,反而缓缓扯出一抹冰冷至极、带着浓烈嘲讽与决绝意味的笑容。
他居高临下,如同雄狮俯视猎物,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撼人心魄的力量,响彻整个战场:
“武阳——!休要在此惺惺作态,摇唇鼓舌,行那离间卑劣之举!”
他猛地一拍胸口,声如洪钟。、
“不错!我蒙元孝体内,确实流淌着来自北方草原的血液!这是我母亲赋予我的印记,我从不以此为耻!但同样,我的身体里,更流淌着魏阳人的血,流淌着我父亲蒙天放——那位一生忠烈、为国捐躯的勇士——那刚毅不屈、忠诚不二的滚烫血液!”
“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更二夫!我蒙元孝既生于斯,长于斯,食魏阳之禄,便当忠魏阳之事,卫魏阳之土!今日,任凭你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也休想动摇我心半分!”
他猛地拔出腰间那柄造型古朴、厚重无比的战刀,刀锋直指武阳,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铜陵——便是我蒙元孝的埋骨之地!亦将是尔等贼子的最终坟场!要想踏足此城,唯有——踏着我的尸体过去!废话少说,手底下见真章吧!”
他这番掷地有声、充满悲壮色彩的回应,不仅彻底堵死了武阳招降的路径,更以一种破釜沉舟、与城共存亡的惨烈姿态,极大地激励和感染了城头每一个魏阳守军!
士卒们看着主将那如山岳般不可动摇的身影,听着他那番视死如归、不忘本分的誓言,原本因靖乱军兵威和昨日小胜而产生的一丝动摇与恐惧,瞬间被一股同仇敌忾、誓死报国的热血豪情所取代!
城头上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誓与将军共存亡!誓与铜陵共存亡!”
武阳见劝降无效,反而助长了敌军士气,知道言语已是多余,唯有依靠铁与血才能打开局面。
然而,蒙元孝的难缠程度,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预估。
在成功挫败武阳的首次猛攻并严词拒绝招降后,蒙元孝并未因小胜而产生任何骄狂之气,反而变得更加冷静和坚韧。
他深知己方兵力、士气皆处劣势,绝不能与士气正旺、装备精良的靖乱军进行野外决战。
他充分利用铜陵郡周围多山多陵、沟壑纵横的复杂地形,命令士卒日夜不停地挖掘加深护城壕,增筑羊马墙,在城外关键节点构筑起一座座坚固的营垒和箭塔,设置密密麻麻的拒马、铁蒺藜、陷坑等障碍物,将铜陵城及其周边卫星堡垒,打造成了一个纵深极强、层层设防的巨型防御体系。
他坚守不出,任凭赵甲如何率领赤虎营在阵前百般辱骂、挑衅,甚至以老弱妇孺为诱饵,只是固守营垒,绝不轻易派兵出战。
武阳无奈,只能不断下令强攻。
然而,在蒙元孝精心布置、堪称铜墙铁壁的防线面前,靖乱军惯用的悍勇冲锋,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折。
魏军凭借地利,以精准的强弓硬弩、沉重的滚木礌石、灼热的火油金汁进行顽强阻击,靖乱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烈的代价。
常常是付出数百甚至上千人的伤亡,好不容易才突破一道外围壕沟或夺取一座外围营垒,立足未稳之际,便会遭到守军预伏的生力军从侧翼或后方发起的猛烈反扑,最终功亏一篑,被迫撤出,伤亡惨重。
铜陵城下,靖乱军士卒的尸体堆积如山,层层叠叠,鲜血浸透了每一寸土地,连护城壕的水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战事陷入了极其惨烈、残酷且痛苦的胶着状态。
北路军进展微乎其微,伤亡数字如同噩梦般不断攀升,全军上下的骄狂之气早已被沉重的伤亡和僵局所带来的焦虑所取代,士气受到了严重影响。
而真正让武阳乃至整个靖乱军高层感到震惊、乃至一丝隐隐不安的,是随后发生的一场阵前对决。
在一次尤为激烈的攻城战中,靖乱军一度凭借人数优势和士卒的悍勇,在城西南角打开了一个狭窄的突破口,数名赤虎营校尉率领精锐突上了城头,与守军展开了血腥的拉锯战,形势岌岌可危。
眼看突破口有被扩大的危险,武阳见状,知道不能再等,他决定亲自披挂上阵,以个人无可匹敌的武勇,强行扩大战果,一举扭转战局!
他换上精工锻造的亮银铠,手持那杆饮血无数的银鳞枪,在亲卫的簇拥下,如同一道银色闪电,直扑那个血腥的突破口!
他所过之处,枪影翻飞,魏军士卒如同割草般纷纷倒地,根本无法阻挡其分毫!
他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硬生生在混乱的城头上杀开了一条血路,目标直指正在不远处一处箭楼上指挥若定、调动兵力堵截缺口的蒙元孝!
“蒙元孝!可敢与我一战?!”
武阳声如惊雷,银鳞枪直指对方,战意冲天!
蒙元孝看到武阳亲自杀上城头,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起了熊熊的战意!
他猛地拔出那柄厚重的战刀,对副将厉声交代几句,随即从箭楼上一跃而下,如同巨鹰搏兔,重重落在武阳面前数丈之处,震得地面微微一颤!
“有何不敢!武阳,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何为蒙家之勇!”
蒙元孝声若巨钟,胡须戟张,那淡琥珀色的眸子中,闪烁着如同野兽般的凶光!
没有多余的废话,两人几乎在同时,向着对方发动了攻击!
武阳一出手,便是其赖以成名的绝学——降龙枪法!
只见他手腕一抖,银鳞枪仿佛活了过来,枪尖震颤,发出如同龙吟般的清越声响,幻化出无数道虚实难辨的枪影,如同一条银龙张牙舞爪,带着撕裂一切的凌厉气势,直取蒙元孝周身要害!
更令人心惊的是,枪身之上,隐隐有一层淡金色的、如同气流般的光晕流转——正是武阳苦修多年、远超寻常内家的“真劲”!
这真劲加持之下,使得他的每一枪都快如闪电,重如山岳,蕴含着摧金断玉的恐怖威力!
面对这足以让寻常猛将瞬间毙命的恐怖攻击,蒙元孝却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如同猛虎般的咆哮!
他竟不闪不避,双手紧握那柄造型古朴的战刀,刀身之上没有任何光华闪耀,纯粹依靠肉身那爆炸性的力量和千锤百炼的战场杀伐刀法,迎向了那漫天枪影!
“铛!铛!铛!铛!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如同爆竹般连绵炸响!
火星在两人兵刃碰撞处疯狂迸溅!
武阳的枪法精妙绝伦,如同狂风暴雨,时而如灵蛇出洞,刁钻狠辣,时而如泰山压顶,势大力沉,真劲催动之下,更是威力倍增,枪风刮得周围混战的士兵脸颊生疼。
然而,蒙元孝的刀法,却完全是另一种风格!
大开大合,古朴无华,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每一刀都蕴含着沙场搏命、以血换血的惨烈气息!
他的力量大得惊人,仿佛体内蛰伏着一头洪荒巨兽,每一次挥刀,都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硬生生凭借着纯粹的力量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战斗直觉,将武阳那精妙而狂暴的攻势一一接下、格开、甚至强行震退!
他的身法也并非中原武学的轻灵飘逸,而是如同巨熊般沉稳,又带着草原狼般的诡异敏捷,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银鳞枪最致命的刺击,同时战刀如同附骨之疽,不离武阳的要害!
两人在狭窄的城头区域,以快打快,身影交错,刀光枪影几乎将两人的身影完全吞没!
猛烈的罡风以他们为中心向四周席卷,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血污,逼得周围正在混战的双方士卒都不由自主地后退,空出了一片决斗的场地,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超越他们理解范畴的巅峰对决!
武阳越战越是心惊!
他自忖真劲修为已臻化境,降龙枪法更是罕逢敌手,本以为全力施为,足以在短时间内拿下甚至重创对手。
然而,这蒙元孝,在没有掌握真劲的情况下,仅凭那恐怖绝伦的肉身力量、悍不畏死的战斗意志和返璞归真的沙场刀法,竟然与他斗得旗鼓相当,难分轩轾!
对方那柄厚重的战刀,仿佛重若千钧,每一次碰撞,都震得他手臂隐隐发麻,真劲运转都受到了一丝滞涩!
转瞬之间,两人已激烈搏杀了近百回合!
武阳枪出如龙,真劲勃发,一招“龙战于野”,枪影如同漩涡般将蒙元孝笼罩;
蒙元孝则怒吼一声,使出一招看似简单却凝聚了全身力量的“力劈华山”,战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硬生生劈入了枪影漩涡的核心!
“轰——!!”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碰撞都要剧烈的爆响炸开!
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将附近几名躲闪不及的士兵直接掀飞出去!
武阳和蒙元孝的身影同时向后踉跄退开,武阳退了五步,脸色潮红,持枪的手臂微微颤抖;
蒙元孝则退了七步,胸膛剧烈起伏,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但他那双淡琥珀色的眸子,依旧燃烧着不屈的战意,死死地盯着武阳!
平分秋色!
谁也未能奈何得了谁!
这一战,让所有亲眼目睹的双方将士,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骇然!
城头上的魏阳守军,在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和呐喊!
他们亲眼看到了,他们那位因血统而备受歧视的主帅,竟然以纯粹的武勇,硬撼并且战平了那位号称勇武冠绝、拥有神秘真劲的敌方元帅武阳!
一种与有荣焉的狂喜和无限的崇拜,如同火山般在他们胸中喷发!
士气瞬间高涨到了顶点!
“将军神威!将军无敌!”的吼声震彻云霄!
而靖乱军这边,无论是城头上仍在苦战的士兵,还是城下观战的将领,都陷入了一片压抑的沉默。
赵甲、严林等人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凝重。
他们深知武阳的真劲和枪法有多么可怕,而这蒙元孝,竟然能与之战平……一股沉重的阴影,笼罩在了北路军每一个人的心头。
他们意识到,眼前的敌人,不仅拥有卓越的统帅之才,其个人武勇,也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恐怖境界!
铜陵这块骨头,比他们想象中,要坚硬十倍、百倍!
东西两线,战局呈现出冰火两重天的态势。
诸葛长明在宣湖郡妙计连出,势如破竹;
而武阳在铜陵城下,却与蒙元孝这块钢铁般的绊脚石陷入了最艰苦、最惨烈的僵持,寸步难行,伤亡惨重。
天下人的目光,不由得更加聚焦于铜陵这场关乎个人荣辱、军队士气乃至国运走向的惨烈攻防,等待着这场钢铁与意志碰撞的最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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