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杀人是免刑事责任的，特别这个年代，精神病的医学检验报告，就等于一张免死金牌。
孙传武当年也听过不少关于钻这种空子的传说，梦游也算是精神疾病，所以在这个年代，大概率不会判刑。
这是一场漫长的拉扯战，吴伟明就是一个平头老百姓，再加上那个老师有精神病，这个说法，估计肯定讨不到。
他想起吴伟明的那个眼神，不由得有些唏嘘。
那是吴伟明的儿子，是吴伟明的希望，他知道，如果那个老师判了无罪的话，这个父亲，绝对会踏上复仇之路。
吴伟明头顶的红，已然盖过了灰白，剩下的灰白，已经被黑色赶到了墙角里。
他不是神仙，不见得啥事儿都管的了，有些话也只能点到为止。
到了湾沟镇镇子口，孙传武和康凯没往镇子里进。
吴伟明还没回来呢，他两个人拉着一车纸活去报丧肯定不好。
等了大概一个小时，吴伟明牵着牛爬犁拉着儿子出现在俩人的视线中。
打了个招呼，吴伟明红着眼睛拉着孩子进了镇子。
镇子就这么大，而且离临市很近，不少人已经知道了吴伟明孩子的事儿。
看着像是行尸走肉一样的吴伟明，谁也没忍心去搭那个话。
越往前走，吴伟明就感觉自己的步伐越发的沉重。。。
他脚步下意识的放缓，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媳妇儿，面对自己的爹娘。
远远的，他看到了自己的媳妇儿，正孤零零的站在巷子口。
那个瘦弱的身影，让他一时间感觉到有些恐惧。
他停下了脚步，两个人远远的对望。
良久，他回过头看了眼盖着白布的儿子，还有牛爬犁上收拾好的，孩子的物品，哽咽着开了口。
“儿啊，你妈来接你了。”
吴伟明的媳妇儿朝着他的方向跑了两步，然后突然就站在了原地。
她身子微微颤抖着，摇了摇头，转身就跑回了胡同里。
“哎。”
吴伟明仰起头，重重的叹了口气。
每一步，如同腿上绑着一个磨盘，举步维艰。
到了家门口，她的媳妇儿重重的关上大门，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大声喊着。
“你走，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吴伟明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旁边的邻居都站在门口，一脸怜悯的看着吴伟明。
“媳妇儿，开开门，咱，咱儿子回来了。”
“你滚，我儿子在市里上学呢，他咋可能这个点儿回来，这还没到礼拜天呢，你滚，你快滚！”
院子里，吴伟明的爹妈看着儿媳妇儿这个样子，心里面别提是什么滋味儿。
他们知道自己的孙子走了，他们心里也难受，可是再难受能有自己的儿媳妇儿难受么？
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霞啊，你，你开开门，孩子走了，你可不能也垮了啊，日子还得过不是？”
老婆婆轻轻的拉了拉吴伟明媳妇儿的胳膊，吴伟明媳妇儿一头扎进了老太太的怀里，嚎啕大哭。
“娘啊，国龙没了，国龙没了啊！”
她用力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每一声都清晰可闻。
“娘啊，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他怎么就那么走了啊！”
“前两天我送他去市里，他还告诉我，今年肯定要考个第一回来，你说那么好的孩子，他咋下得去手的啊娘！”
“娘，我这里难受啊，这里难受啊娘！”
吴伟明媳妇儿指着自己的胸口，脸上突然多了一抹潮红。
她喉咙一阵蠕动，紧接着，一口鲜血染红了地面。
“霞，你别吓娘啊霞，你可别吓娘啊！”
吴伟明媳妇儿瘫倒在老婆婆的怀里，一动不动，只剩下厚重的呼吸。
吴伟明他爹赶忙敞开了门，吴伟明扔下牵牛的绳子跑了进去，一把把媳妇儿抱在怀里。
“霞，你咋了霞？”
康凯牵住想要往院子里进的黄牛，孙传武进了院子，搭上了吴伟明媳妇儿的脉搏。
心脉受损了，但是目前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送去看大夫吧，这边的事儿我来处理。”
“谢了孙先生。”
吴伟明抱起媳妇儿，朝着卫生院狂奔，他妈也跟在后面，老爷子却站在院子里，没有跟上去。
家里面总得有个主事儿的不是？
“辛苦了孙先生。”
孙传武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复杂。
看惯了生死离别，但是今天这个场面，他还是有些触动。
“老东家，您看着招呼下四邻，帮着孩子搭个灵棚吧。”
老吴头点了点头，看着爬犁上的孙子，眼眶通红，却没有勇气敢把那层白布摘开。
老爷子看着四周站着的邻居们，身子踉跄了一下，孙传武赶忙扶住老爷子。
老吴头摆了摆手，对着孙传武挤出一个笑容。
他努力挺直了腰板儿，就如同他父亲去世时那般，把所有的担子扛在了肩膀上。
环顾四周，老爷子一抱拳。
“各位老少爷们儿，家里遭了事儿了，这些年咱们相处的也算不错，我就厚着这个老脸，劳烦大家搭把手。”
说着，老爷子对着众人鞠了一躬。
“拜托了。”
东邻赶忙跑了过来，一把扶住老爷子。
“大爷，你看看你，咱都邻里邻居的，摊上这事儿，咱都得搭把手。”
“是啊大爷，不用行这么大礼，老少爷们儿们，都搭把手，国龙是咱看着长大的，咱不能不管。”
左邻右居开始忙活了起来，抽竿子，搭灵棚。
老爷子踉跄着进了屋，从屋里拿出半条过年没抽完的烟，打开以后散给众人。
大家伙把烟别在耳后，手里的活却没有停歇。
没一会儿功夫，灵棚就搭了起来。
拆了门板摆上停床，众人抬着国龙，小心的放在停床上。
供桌上摆上物品，点上香，孙传武对着国龙鞠了一躬。
死者为大。
按理说这个年岁走的，如果不需要缝合，直接挖个坑就埋了。
但是主家愿意，他也愿意顺着主家的意思。
“大爷，您这边看看能不能找找人，我带着他们去打墓。”
“当墓打完了，我缝了尸，今天就送孩子走吧。”
老爷子的身子猛地一颤，他看了眼停床上的孩子，重重的叹了口气。
“哎~！”
“孙先生啊，让孩子再在家住上一晚上吧，以后啊，想见也见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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