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暗沉，金乌西坠。
梁玉正要带着众人离开，突然有一名穿着短打服饰的青年，额上带着薄汗，急匆匆地从工厂深处跑了过来。
“玉管事！玉管事！”青年隔着老远便扬声喊道，声音带着几分焦急。
梁玉闻声，回过头，对他微微颔首：“有急事？”
青年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近前，喘着粗气道：“玉管事，账房那边人手实在是不够了！”
“芸州那边也正在新建工厂，工厂上缴的账目繁多，其他几位管事都快忙不过来了，想让您过去帮忙。”
梁玉闻言将手中最后一块西瓜吃掉，用帕子细细擦了擦手，又轻轻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皱。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说罢，便欲抬步往工厂账房方向行去。
一群老臣听了这话，顿时面面相觑，随即眼中不约而同地爆发出灼灼精光！
机会啊！
这可是千载难逢，在“未来储君”面前展现自身价值的机会！
席太傅第一个颤巍巍地站了出来，激动道：“殿……玉管事，区区账房之事，何须您亲自劳烦？”
他差点又喊出“殿下”，好在及时改口。
“我等虽然年迈，但于算学账目一道，也还粗通一二！愿为玉管事分忧！”席太傅一脸恳切。
“对对对！席太傅所言极是！”
“老臣也愿往！”
“吾等不才，愿为玉管事效劳！”
一时间，其余几位老臣也纷纷开口。
一个个争先恐后，生怕落于人后，错失了这在未来储君面前表现的机会。
梁玉清澈的眼眸扫过他们，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她故作沉吟片刻，方才缓缓开口：“诸位老大人有此心意，梁玉感激不尽。”
“只是，账房事务繁琐且责任重大，一旦接手，便需日日处理。”
“再想轻易离开，恐怕就难了。”
“诸位，可要想清楚了？”
“走？不走了，我们不走了！”一位老臣立马摆手。
陛下暗中培养的继承人都在此地呕心沥血。
他们这些老臣，岂能贪图安逸？
自然是要与“殿下”同甘共苦，共扶社稷啊！这可是天赐的良机！
席太傅更是率先表态，语气铿锵：“玉管事放心！我们既然开口，便是已经想得清清楚楚！”
“以后愿为荒山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我等愿效犬马之劳！”其余老臣亦是异口同声，神情肃穆，仿佛在宣读什么神圣的誓言。
梁玉看着他们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激动模样，心中暗自点头，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
很好，脑补得非常到位。
这群老家伙，别看一个个须发皆白，颤颤巍巍。
那可都是从科举和朝堂的腥风血雨中杀出来的狠角色！
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让他们算个账，那还不是杀鸡用牛刀？
当然，算账只是开始罢了，以后这些人会像凌国师一样，哪里有需要，往哪里安放。
荒山草创，百废待兴，缺的就是这种经验丰富、能力卓绝的免费劳力！
强扭的瓜不甜，让他们自己心甘情愿地跳进来，这效率才能最大化！
以后，可不仅仅是账房，工程规划、律法修订、民生管理……
有的是他们忙的！
看到这群人仿佛打了鸡血一样，梁玉也不再多言，只微微颔首：“既如此，诸位便随我来吧。”
说罢，便在前引路，带着一群精神矍铄的老臣，浩浩荡荡地往工厂深处的账房行去。
账房距离工厂不远，是一排新近落成的青砖瓦房，一溜儿排开，足足有十来间。
能看出荒山的账目到底有多么繁杂。
窗户全都用的玻璃，光线极好，照得屋内窗明几净，看着就亮堂。
屋内，几名带着青布袖套的年轻男女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账册之间。
算盘珠子被拨得噼啪作响，间或夹杂着几声低低的讨论和计算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纸张特有的味道。
梁玉一进门，那几名原本忙碌的年轻人立刻起身：“梁玉，你终于来了，快来看看我们在青州新发现的矿产，这是一座铁……”
说到一半，几人戛然而止，因为发现身后还有一大群人。
他们面面相觑，连忙坐下来，将之前的那些话咽下去。
梁玉对几人笑了笑：“无妨，以后这些人，也会在账房工作，先让他们了解了解荒山的产业，以后一起干活。”
反正，这群人是跑不掉了。
就是偷偷逃跑，也得被打断腿扔回来。
有些秘密根本都不用藏。
内心思索着各种威胁的方法，她表面却非常平静。
甚至微微颔首，对一众老臣轻声道：“诸位大人，荒山初建，账目繁杂，便有劳了。”
接着，她便有条不紊地开始分配任务。
“席太傅，您老德高望重，便请您总览各处工厂汇总上来的总账，查漏补缺，可好？”
席太傅抚须点头：“但凭玉管事吩咐。”
“李尚书，你于户部多年，精于钱粮，这各工坊的原料采买与成品出库记录，便交给您核验。”
李尚书拱手：“老臣遵命。”
“王侍郎，你负责核算各矿场的产出与冶炼损耗……”
“张大人，你……”
她口齿清晰，条理分明。
不过片刻，便将一众老臣安排得明明白白，各司其职。
荒山的账册分为两份，一份是用繁体字书写，另一部分是用阿拉伯数字记录。
毕竟繁体字有繁体字的优势，无法轻易涂改。
梁玉交给这群人的，就是繁体字版本。
老臣们初时还有些拘谨，但一接触到熟悉的账册文牍，很快就沉浸其中。
众人各自领了文书，寻了空位，有的甚至取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老花镜，凝神审阅起来。
一个比一个忙碌。
直到工作到了半夜，一群老臣下意识地扭扭腰，神色有些恍然。
他们在干什么？之前不是商量好，一定要拒绝荒山的一切安排的吗？
哦对，未来的陛下在这里啊！
好，继续工作！只要还有最后一口气，他们都要把陛下暗中培养的继承人，推上那个位置！
让什么镇国大将军，和左相一边玩去吧！
转了转脖子，一群老臣又开始狂热的工作了。
门外，几个荒山信徒都有些疲惫，早就离开了。
只有这群老骨头，仍然点着油灯，一个个双眼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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