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孙笑川已经六十有九，也算是久经宦海沉浮的老人了。
宠辱不惊，物我两忘的功夫他自认为已经修炼到家了，但今天，书房里的瓷器被他砸了一空，包括那个硕大的“案头缸”。让人都怀疑这还是一个年近七甸的老头吗？但也不怪孙笑川生那么大的火气，前些日家丁就告诉他，京都流传着他主考期间徇私舞弊的谣言，他当时只当是政敌出的昏招，也就不予理会。
谁敢跳出来说他主考一事，他定会让身为御史的二儿子喷死他。
但孙笑川万万没料到，跳出来的竟是一帮参加会试的举子，告他舞弊的依据竟是嘉佑十二年的那场会试。
天知道，因为那年的会试名士云集，不好运作，他反而一点黑手都没运作过。连自己的姻亲想要求他帮忙他都拒绝了。
但那帮子酸儒，偏偏就拿那年的取士做文章，竟然联名要求他不能主考。
想起御书房里宇文浩极那冰凉的眼神，孙笑川看着窗外的太阳，觉得好讽刺，这时节不应该可以飘雪了吗？
“孙勇，孙兴，给我撒出人手去查，查他个水落石出。我要看看到底是谁在作妖。我定了要他抽皮扒筋生不如死。”须发皆白的老人，身上竟然暴发出骇人的血气。
能查到吗？
查不到的。
孙义孙勇查到尽头，也只查到京郊池县的一个茶棚。
起因是两个游学之人在茶棚里提了一嘴嘉佑十二年会试一事，感叹了句天道不公，座师舞弊。而后继续向下一个目的地游学而去。
“左侍郎左迁一直虎视眈眈我的位置，只怕他也是推手之一。工部裴擒虎的儿子一直在外游学，恐怕也逃不了干系……”吕笑川直接开启了地图炮，把自己的政敌一一列举。他要让二儿子孙楚才把这些混蛋都喷一遍。
宇文浩极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的朝堂竟然这么热闹，热闹的像个菜市场，还是京都最大的菜市场！
工部，礼部甚至京兆府都与御史台干起了仗。和自己的国舅御史中丞孙楚才更是舌含雄兵，一人独挑五大高手。
宇文浩极感觉他自己老了，否则怎么会耳鸣了呢？
“哗——”一堆奏折洒落御陛。
“都住口！孙老爱卿，你也年近七旬，精力有限，主考一事从长计议。那空穴来风的科举舞弊，朕是不信的，老爱卿放心便是，朕自是信你为国取材的忠心的。”宇文浩极随后又赏下一堆东西安慰忠心耿耿的老臣。
但是孙笑川的心却沉入了谷底。官场上的事，不能只听表面的，也不看表面的。
“从长计议”也就意味着七月时议定的由他做明年主考的事——黄了！
那堆华而不实的宫中赏赐，更是既不能卖，又不能用，还不能丢！
孙笑川正想再奏本，宇文浩极却已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人退朝。他现在需要去考太后那听听钟磬声，好除去耳朵里的嗡嗡声。
御书房的里。
“龙一，慈苦还没有下落？”
“臣查到慈苦进入了魔鬼沙漠，应该是往瓦剌而去了。”龙一冷汗涔涔。查了那么久才查到慈苦的消息，人家却已经跑到了关外，鞭长莫及。
“废物！”
“哗啦啦——”又一堆奏折洒落在地。一旁的大太监神色不变的一一捡起，分类堆叠放好，又默默退回宇文浩极身后，像个影子，宇文浩极的影子。
“慈苦的事先放一放，你给我去查孙笑川，历年的取士会试到底有没有舞弊，越详细越好，我要看看，他们到底瞒了我多少？他们还真以为我是个昏君不成。他们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自从吕氏一案后，宇文浩极就一手打造了暗龙卫。如果说护龙卫大家明面上公知息历任皇帝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公器，那宇文浩极亲手打造的暗龙卫，就是他个人的私器，专门负责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包括那年坤宁宫血案，若没他的暗龙卫阻拦了往宫外报信之人，就凭宇文熙昭羽小猫三两只，也想屠尽庆国公一家？做梦呢！
谁都不能越过我的底线，谁都不能背着我做事，谁都不能背叛我！
宇文浩极大袖一挥。龙一倒退着出了御书房。
阳光很好，亮堂堂的。太阳一照，身体都暖和了。
对他们这种冗见不得光的人来说，阳光，应该是最讨厌的东西，但于龙一而言，阳光是他最喜欢的东西。因为，阳光对于暗龙卫而言，很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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