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制住的二人面红耳赤，连连求饶。
侍女心放下来，解恨般瞪了那二人一眼，下一瞬，却恍然听见“吱呀吱呀”栏杆晃动的声响，不等回头，心陡然漏了一拍，竟眼睁睁看着她家小姐失足落下水去！
“小姐——！”
河水湍急，深黑不见其底，梁香寻借以遮蔽容貌的纱幔翻飞飘远。
千钧一发之际，又一人腾跃而出，脚踏河面数支乌篷船，单手捞起差点落水的梁香寻，轻灵翻身，攀住回廊栏杆，稳稳落地。
惊险一幕引来数道目光，围观了全程的珈蓝忽地双眼发亮，激动道：“师姐！是戚怜大师姐！”
灯火明灭的回廊深处，移出一片竹编斗笠，其下之人眉似出鞘、眼尾微挑，一身玄色劲装，暗藏的银鳞护腿在夜色中泛起光泽，随即肆意一笑。
“竟在此处碰到了！”
姜执素闻声看去，果然是戚怜大师姐不假，她顿时像来了大人的小孩，踩人的脚都更使劲了。
那两人被踩得嗷嗷叫唤，还在嘴硬：“我说她是人尽可夫又怎么了，难道不是吗？”
“呸，人尽可夫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就拿出来骂人，‘人尽可夫，父一而已’，说的是男人多的是，死了不行就换，父母亲人却只有一个，死文盲能不能滚远点啊！”
远处惊魂未定的梁香寻蓦然一笑，回头看了看还搂着自己的戚怜，目光短暂停留后由侍女扶起，欠了欠身，前来致谢。
姜执素逮住时机，顺势拉戚怜和梁寻香入座，表明了想接梁寻香回长生宗小住的意思。
梁香寻本捻着筷子，闻言默声半晌，才仰面仓皇笑了笑。
“姜掌门，不是香寻驳了好意，而是……我此番巡游看似不受约束，趁意而为，实则去往哪个宗门都是由母亲亲自定好的，她不愿我真的在什么小宗门内觅得良婿，使她面上无光，因而……”
不等姜执素开口，戚怜先晃着酒杯道：“这有什么，腿长在你身上，想跑跑就是了。”
姜执素小声：“师姐……”
这说起来，原书中戚怜的生平倒和梁香寻有些相似。
戚怜师姐原本也是名门闺秀出生，十五岁不满被定下的亲事，离家出走逃婚到长生宗，与苍术医修的表哥看对眼，私定了终身。
可好景不长，表哥死在一场妖魔大战中，戚怜就此也成了寡妇。
与梁香寻不同的是，戚怜师姐生性不羁，对她来说轻轻松松一句话的事，对梁香寻这种循规蹈矩的闺秀，可以算做是休克疗法的程度，一不小心能给人搞过去了……
没想到片刻后，梁香寻却搁下了筷子，脊背微微挺立起些来，轻笑道：“好。”
！！
我去！
休克疗法居然起效了！
戚怜师姐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姐！
梁香寻温温淡淡坐着，眼眸里浸着横岭河的粼粼水光。
当晚一行人在客栈歇息，第二日就动身去了长生宗，与她印象中不同，长生宗山下并非荒郊野岭、清寒之地，反倒人市兴旺，烟火生生，宗门内更是宛若世外桃源。
梁香寻许久没睡过这样好的一觉了。
梦里总闪过许多事，幼时读书识字，骑射修炼，大婚时的千里红妆，还有后来灵堂上哀乐齐鸣，纸钱漫天，皆如风沙掠过眼前。
翌日，她迷迷糊糊醒了，恍惚听见侍女在轻声唤她：“小姐，小姐……姜掌门来了。”
梁香寻怔怔片刻，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
一大早拜访，怕也是像其他宗门一般着急领宗门内的弟子来与她相看，她还需梳洗，在人家宗门里礼节还是越全越好。
“你去告诉姜掌门，让她且等一等，我换身衣裳就来……”
不等侍女应声，姜执素就已大咧咧闯进来，“换啥！”
“我这儿有，换我的！”
梁香寻抬眼看去，不由地一愣。
姜执素背后跟了个人，正是那天一同在横岭渡的谢护法，他一人一声不吭地扛着一摞如同小山似的衣饰行头。
“这些都是我连夜派人或采买或定制的，都是些素雅简单的款式，日后你若是当了尼姑，可不要当得一点意思都没有，要当就当个漂漂亮亮自由自在的尼姑！这些，我都送你了！”
姜执素已兴奋了整整两天，一想到等这波接来梁香寻要不了几日，等她回去，她长生宗便会被梁家拉黑打入冷宫，她就乐得睡不着觉，思来想去不管怎么样梁香寻都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人既然还在这里那就做点什么聊表心意。
嘿嘿。
“试试，试试，这件月白带竹纹的，我看了一晚上，特好看，我自己都想试试了。”
梁香寻似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回神过后，面上又逐渐浮现起笑意，反问道：“姜掌门，是如何得知我有脱离俗世之意的？”
“……”
娘的，太兴奋忘了应对这茬了。
姜执素在心底狠狠唾骂自己一番，总不能跟梁香寻说其实我手握你的剧本我知道你日后定会出家吧。
她轻咳一声，眼珠子翻来覆去转了好几圈，硬着头皮干笑一声：“是吗？梁小姐你也有出家的念头吗？嗐也是的，你看看眼下这宗门内卷的大环境，压力多大，是个人都想出家，一出解千愁是不是？”
底气是越说越没有的，她甚至都不敢去看梁香寻的眼睛，目光四下乱窜最后定格到静静当着衣架子的谢南无身上，随后一把拉过——
“就比如，我们家谢护法！哇，年纪轻轻一副活人微死的样儿，心里其实早就盘算着该去哪个寺庙里当和尚了！”
梁香寻和她侍女双双愣住。
半晌才迟疑问：“……是吗？”
姜执素偷偷将谢南无袖子拽了千儿八百遍，好一会儿，谢南无才面无表情动了动嘴角，镇定道：“嗯。”
被胁迫的感觉太明显，梁香寻衣袖轻掩，一时没有出声。
紧跟着，她就眼睁睁看着姜执素拉着那位谢护法到门外去，片刻后再回来时，谢护法已经顶了一颗圆润空荡的光脑壳。
“梁小姐！”
“看到了吗？”姜执素慷慨激昂，“我们家谢护法，真的是虔心向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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