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匹快马卷着尘土停在村碑前，铁链当啷声惊得老槐树簌簌落花。
为首差役抖开靛青绢帛，官印朱砂在暮色里渗出血光：\"奉县尊钧令，查封违制村寨！\"
陈渔夫手中的水瓢\"啪嗒\"掉在地上。
晒谷场方向传来闷响，几个粮囤竟自行塌陷，新收的麦粒混着黑水汩汩涌出，在夯土地面蚀出歪歪扭扭的\"赃\"字。
\"官爷明鉴！\"钱老板从枣红马背后钻出来，鼻尖渗着油汗，\"这村中机关暗藏凶煞，前日还毒杀了周大当家......\"
\"放你娘的狗屁！\"孙猎户箭袋里三支铁矢同时出鞘，却在半空被商月瑶的银链绞住。
师姐长剑尚未出鞘，剑穗已割断钱老板半截衣摆。
湛星尘按住腰间新得的机关兽令牌，望着系统界面跳动的【律法精要（临时）】图标。
毒液腐蚀的\"囚\"字突然在脑海旋转，与官文上的查封令重叠成《大昭律·工部营造令》的某条细则。
\"敢问差爷，\"他忽然抬脚碾碎半枚带血铜钱，\"查封令援引的是《营造令》哪条哪款？\"
官差铁尺已抵住他咽喉：\"私设城墙，豢养武卒，哪条不够治你死罪？\"
东南角突然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众人转头望去，晨间被毒液腐蚀的篱笆竟自动重组，朽木碎屑在夕阳中拼成丈许高的律令碑文。
吴书生拨动算珠的手指突然僵住——那些虫蛀的孔洞正对应着《营造令》第三十七条的句读。
\"《营造令》第三十七条规定，\"湛星尘指尖划过空中无形的条文，\"村级防御工事若以竹木为材，高度不超过两丈，只需里正具结担保。\"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昨夜刚镌刻的墨色纹章，\"本村篱墙高九尺九寸，所用青竹皆由县衙工房核验——钱老板运来的那车硫磺，倒是比工部批文早了半月。\"
钱老板踉跄后退，撞翻了装着证物的木箱。
几颗带毒的蒺藜骨碌碌滚到差役靴边，与官文上\"周霸天\"三个字同时泛起磷火般的幽光。
\"这......这是栽赃！\"商月瑶突然甩出银链，卷住钱老板想要缩回的右手。
半截靛青袖口里，赫然露出与查封令同源的桑皮纸边角。
师姐剑穗上的玉铃突然无风自鸣，众人脚下土地微微震颤。
湛星尘耳畔响起系统提示：【临时律法知识剩余30秒】，他猛地将机关兽令牌拍进村碑凹槽。
地脉深处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那些被毒液腐蚀的痕迹突然浮空而起，在暮色中组成完整的《刑律疏议》残卷。
\"根据《疏议》卷九，\"他每说一字，空中毒痕便亮起血色光芒，\"诬告反坐者，当枷号三日于被诬者门庭——钱老板不妨解释下，你袖中为何藏着盖有周霸天指印的空白状纸？\"
最后一缕余晖没入西山时，村口蓄水缸突然炸开。
浸泡整日的官文碎片冲天而起，在水雾中拼成完整的三司印鉴——那靛青绢帛右下角，分明盖着钱记商行的暗纹水印。
商月瑶看着负手而立的湛星尘，晨露沾湿的蛛丝不知何时已在掌心结成星图。
夜风掠过他束发的玄铁环，将半枚碎铜钱吹落在师姐剑穗上，叮当声惊醒了尚在发抖的差役。
暮色中最后一点铜锈色漫过商月瑶的剑穗，她忽然发觉掌心渗着温热的汗。
湛星尘玄色衣襟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昨夜替她挡暗器时留下的淡青色淤痕。
那伤痕随着他挥动机关令牌的动作微微起伏，恍若宣纸上晕开的松烟墨。
\"湛公子当真是...\"她话未说完，喉间忽然哽住。
银链尾端的铃铛不知何时缠住了对方腰间玉带，在两人衣袂翻飞间扯出细碎的冰裂纹。
湛星尘反手扣住她微微发颤的腕骨，指尖在银甲缝隙处轻轻一按。
昨夜布防时被毒蒺藜划破的伤口正结着血痂，此刻被他的温度烫得泛起桃花色。
十丈开外，师姐的剑穗突然爆出三声清鸣，惊得老槐树上栖着的夜枭扑棱棱飞起。
\"商姑娘且看。\"他忽然引着她的手抚上律令碑文，青竹纹理间浮动的荧光顺着两人交叠的指尖流淌，\"这些蚀痕走向，正应了《营造令》第三十七条的注疏...\"
商月瑶耳垂蓦地烧起来。
那些在月光下明明灭灭的纹路，倒像是昨夜共饮桃花酿时，他蘸着酒水在石桌上画的星图。
她慌忙错开视线，却见对方喉结上沾着片槐花瓣，随吞咽动作滚入衣领深处。
差役首领突然单膝跪地，腰间铁尺将夯土地面砸出蛛网状裂痕：\"湛公子大才！
这硫磺账目...\"他话未说完，钱老板突然暴起，袖中暗镖直取吴书生咽喉。
\"叮——\"
商月瑶的银链与师姐剑穗同时绞住暗镖，却见湛星尘早将算盘横在吴书生颈前。
三枚淬毒柳叶镖深深嵌进檀木算珠，毒液竟顺着珠串沟壑流成《刑律疏议》的条文形状。
\"钱老板好记性。\"湛星尘振袖拂去算珠上的毒液，\"昨日你与周霸天在醉仙楼分赃时，可记得账房先生打的正是这套归除口诀？\"
钱老板肥硕身躯突然僵住，后颈浮现出靛青色刺青。
孙猎户的箭矢破空而至，堪堪擦过他耳畔，将藏在发髻里的半截状纸钉在律令碑上。
状纸末端朱砂印鉴遇风即燃，火光照出\"刑部员外郎私印\"六个小篆。
差役们倒吸冷气的声音惊动了村口石磨。
陈渔夫慌忙去扶翻倒的水缸，却见缸底沉淀的黑泥正缓缓聚成虎头鱼尾的图腾——正是三日前周霸天匪帮屠村时画在门板上的标记。
\"此事须呈报州府...\"差役首领话音未落，东南方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钱老板趁乱滚进草丛，肥硕身躯竟如蛇蜕皮般缩成细长黑影，转眼消失在灌丛深处。
湛星尘望着系统界面逐渐淡去的律法图标，掌心突然触到商月瑶递来的冰蚕丝帕。
帕角绣着的星月纹与空中残余的毒痕辉映，将最后一点声望值注入他经脉之中。
\"湛大哥...\"商月瑶突然贴近他耳畔，发间桃木簪擦过他下颚，\"钱记商行后院有口枯井，井壁刻着与前朝余孽往来的密语。\"她呼吸间带着松针清苦，却掩不住尾音那丝颤抖，\"今晨师姐探查时，发现井底埋着...埋着与官府印鉴相同的雕版。\"
夜风骤急，将尚未燃尽的状纸灰烬卷向北方官道。
七十里外的驿站里，某辆青帷马车突然掀开车帘，戴着翡翠扳指的手准确夹住飘来的灰烬。
月光照亮车辕处半枚虎符，那上面沾着的朱砂，与桃源村粮仓渗出的黑水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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