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的城门正在暮色中缓缓闭合,城楼上的戍卒刚换完岗,便见一队快马冲破暮色,高喊圣令至疾驰而入。
此时长安正站在府内沙盘前,方才军需官来报,此次带回的潼关军损耗已统计完毕,将士家属的抚恤也已尽数拨付。
“将军!京城急诏!” 亲卫掀帘而入时,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促,递上的鎏金符节还沾着一路上的风尘。
潼关军回防不过三日,将士们还没来得及休整,因此长安只点了李正和数十亲卫,快马加鞭再次奔赴都城。
在行进的路上,长安才来得及从随行禁军口中得知事情原委,而江南叛乱的消息也如碎片般传来,永王以靖难为名,引兵东下,意图占据江淮富庶之地,江南各州县或降或守,局势一片混乱。
连夜疾驰的马蹄声划破秦岭夜色,等长安抵达京城时,天色刚蒙蒙亮。
宫门前的禁军见她一身戎装,知晓这便是潼关节度使,因此并未阻拦查验。
内侍引着长安穿过长长的宫道,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
大明宫兴庆宫的寝殿内,帐幔半掩,李嗣升靠在软垫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距河阳城分别还不到一个月,李嗣升仿佛就苍老了十岁,因此当长安进殿看到他时,心里还是有些惊讶的。
看着一身戎装的长安,李嗣升刚要说什么,就咳了两声,内侍连忙递上汤药,他却摆了摆手,示意殿中诸人都退下,“永王在江陵拥兵自重,已截断江南粮道,若不尽快平定,南方各州恐会效仿,到那时不光漕运断绝,京城恐也危矣……”
话未说完,又忍不住咳嗽起来,胸口起伏间,龙袍下的身体显得格外单薄。
看着这副样子的李嗣升,长安实在没忍住,“为何选我?”
不是一向忌惮她前太子遗孤的身份么。
李嗣升没想到长安会如此直白,愣了一下,才扯出一个苦笑。
是啊,为什么要选她去平叛呢?
为什么在吐血晕倒的紧要关头,他的心中浮现出的会是长安呢?
在被太医用了针转醒,等待长安前来的这段空隙,李嗣升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怀疑是不是自己昏了头。
可就在刚刚,风尘仆仆的长安走进殿中的那刻,李嗣升不得不承认,纵使他介意忌惮此人,但如今能相信的,也唯有长安了。
东正洛阳失利,朝野上下暗流涌动。
当初被玄宗无情抛弃在京城的朝臣和百姓,本就对他们这对天家父子心存不满,此此刻更是失望透顶。
各地藩镇节度使收到消息,虽表面上仍呈递奏表,言辞恭顺,但私下里轻视朝廷之心已然滋长。
帝国的权威就在这次失败的军事冒险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
李嗣升直视长安,“此刻殿中唯你我二人,朕亦不愿诓骗你,咱们不妨开诚布公的说说话。”
他长叹一声,声音带着病中的沙哑与无尽的疲惫,“因为……朕无人可用,亦无人可信。”
“朔方军要盯着西北,防备吐蕃,动弹不得,郭汾阳和李临淮要坐镇河南河北,至于灵武带来的那些将领……”
河阳一战就摆在那里,也挑不出可用之将。
“至于这京城里的勋贵,还有那些靠着祖荫尸位素餐的人,朕难道能指望他们去平定永王吗?”
李嗣升的身体微微前倾,眼带嘲讽和凄惶,“他们只会争权夺利,只会趴在朝廷身上吸血!”
“你可知道,永王叛乱的消息才传来不过一日,京城的粮价就已飞涨,这些人想的不是如何为国分忧,而是趁火打劫。”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朕是忌惮你,因为你的身份,因为你手握重兵,更因为你不是无能之人,你让朕这个皇帝偶尔也会不安。”
他竟如此直白地说了出来,倒是让长安有些侧目。
看着长安微微惊讶的样子,李嗣升心中涩意更甚。
“但正因如此才只能选你,你有能力,潼关军能打仗,这是眼下唯一能快速调动,且有把握击败永王的兵力,更重要的是你与永王,与这京城里所有的势力都没有瓜葛,朕不用担心。”
“最要紧的是,若江南有失,朝廷财赋根基尽毁,届时不用叛军打过来,咱们自己就先饿死了,到那时,什么皇位,什么名利,就都是镜花水月了。”
“百姓们无所谓皇位上的人是谁,朝臣们也能继续当官,但咱们,是必死的。”
“所以朕必须用你,哪怕是饮鸩止渴。”
李嗣升的这番话说得极其露骨,将帝王心术与眼前的绝境赤裸裸地摊开在了长安面前。
他自诩对长安有所了解,因此没有用忠君爱国的大义来压长安,而是摆出了最现实的利害关系,朝廷倒了,她李长安和潼关军同样没有好下场。
可若能平定永王,她便能得到她想要的。
长安沉默地听着对方剖析心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李嗣升这是被逼到了墙角,才不得不放下身段,与她进行一场赤裸裸的利益交换。
“陛下坦诚,臣亦直言,”长安终于开口,“潼关军此次从河阳回防,将士疲惫,先行开拔至多三万人,军中粮草仅够支撑月余。”
“先前臣曾派人来京借粮,全赖高门勋贵援手,如今京中粮草境况,陛下比臣更清楚,若要平叛,兵力与粮草,总要给臣一个准话。”
李嗣升的脸色更难沉,他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艰难。
玄宗当年西狩时,就带走了京中大半禁军,京畿防卫空虚了近一年,直到此次他带回三万灵武军,才勉强填补了防卫空缺。
可这三万灵武军若是调离,京城便会再次陷入无兵可守的境地,更何况灵武军是他从灵武带来的嫡系,是他如今坐稳皇位的根本,绝不能轻易动用。
“兵力之事,朕实在无法调拨。” 李嗣升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顿了顿,又看向长安,“粮草,朕会下旨先筹措一部分,但后续补给……只能靠你在途中自行解决。”
“至于战船……江陵府库和沿江州县应当有库存,你可就地征调,朕许你临机专断之权。”
这就是要让长安自带将士和粮草去打仗了,但给出的条件也不可谓不优厚,几乎是将东南半壁的临时指挥权交给了长安。
长安却并未立刻领旨,她当然知道永王是一定要打的,也知道朝廷拿不出粮草和兵力,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抱过任何希望,刚才的那些话,无非就是试一试李嗣升愿意给出什么而已。
李嗣升也没有让长安失望,略一施压,就给了她专断之权,可这还远远不够。
长安看着李嗣升,“当日圣驾西狩,是臣带着守军拼死守住潼关,又舍命救回了被困灵宝的大军,方保全了如今的潼关军,也保住了京畿之地都城所在。”
“济源镇外,亦是臣带轻骑冒死突入,击溃敌阵,将陛下从危难中解救出来。”
她每说一句,李嗣升的脸色便白上一分。
这些是他无法否认,也最不愿被提及的事实,长安的这些功劳,如同烙印刻在天下人眼中,也刻在他这个皇帝的心头。
长安:“臣提及此,并非邀功,亦非谋权,而是望陛下看在臣披肝沥胆的份上,允臣一件事。”
在李嗣升似乎猜到了什么的眼神中,长安一字一句道:“重审前太子瑛的旧案,为其昭雪沉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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