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紫宸殿。
寻常朝会已暂时取消,此时殿门紧闭,殿内只寥寥数人,皆是长安登基后提拔或倚重的心腹近臣。
蟠龙金柱在幽暗里沉默矗立,烛台上的火光不安地摇曳,将几张苍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兵部尚书崔焕捏紧了袖中的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如他一样,殿内的几人都是长安登基后被火速擢拔上来的,也算是经历过宦海沉浮的,此刻却觉得这深宫里的寒意比春夜的风更凉。
宫城内的丧钟敲响时,他尚在家中,那钟声一下又一下,沉重得像是直接撞在人心上。
还不等他理清那意味着什么,街上马蹄声就如疾雨般响起,禁军的甲胄寒光瞬间淹没了皇城外的长街。
在被内侍请进宫的途中,他与同被召来的户部尚书礼部尚书,和新任的御史中丞交换了几个仓促的眼神,彼此眼中都是惊疑与深深的戒备。
这传召来得太急,太诡谲。
圣人昨日还同他们商议盐税革新之事,言谈间雄心勃勃,怎会一夜之间……
来传令的内侍低眉顺眼口称圣人令,态度虽恭敬,但不失强硬。
可如今大明宫里能发圣人令的,除了陛下,还有退居兴庆宫却从未甘心放权的太上皇么。
他们是被新帝一手提拔,是新朝的标记,也是太上皇的眼中钉肉中刺。
此去,究竟是面圣,还是赴一场鸿门宴?
马车在戒备森严的宫道上疾驰,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像碾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直到踏入紫宸殿,看到御阶之上那道熟悉的身影,压在几人心头的巨石才轰然落地,随即又被更大的惊涛所淹没。
圣人安然,宾天的是太上皇!
“众卿受惊了。” 长安的声音有些疲累,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她年轻的脸上带着熬夜的痕迹,眼圈泛着青黑,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过火的寒星,“太上皇……昨夜于兴庆宫晏驾。”
几位大臣慌忙跪下,口中说着圣人节哀,保重龙体,心头却瞬间转过万千念头。
太上皇……竟就这么去了?
没有预想中的悲恸欲绝,只有一种终于结束了的释然。
他们各个都身居高位,自从圣人登基当日,没有让太上皇出席大典,之后也没有给太上皇上尊号等,不难看出圣人对太上皇的态度。
可太上皇虽然暂居兴庆宫内,但京中世家们的动作也不是那么的密不透风。
所有人都知道,终有一日,圣人和太上皇之间会有一场较量,他们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却不想,只经过了一个普通的夜间,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在几人的热切目光中,长安还是那套说辞,世家作乱,挟持太上皇,致使其旧疾复发,不幸宾天。
崔焕几人几乎是张着嘴听完的整件事,愕然之后,也不免有些庆幸。
说句真心话,太上皇以这样的方式宾天,还挺不错的。
长安坐于御案之后,开始了一系列的吩咐,“太上皇大行,国丧依制办理,不可轻忽,亦不可奢靡,礼部牵头,诸司配合,朕要的是安定。”
“臣遵旨。”礼部尚书躬身应道。
“至于逆党,”长安的语气陡然转冷,“大理寺刑部协同,北衙禁军配合,给朕彻查!”
“凡涉事之家,主谋者立斩不赦,夷其三族。附从者视情节轻重,或流或贬,家产一律抄没充公。”
“其族中子弟,凡有官身者即刻革职,待查。”
命令清晰又冷酷,斩断了世家依靠血脉和联姻盘根错节恢复元气的可能。
长安又看向新任京兆尹和北衙将领,“即日起全城戒严,各坊闭门,非必要不得出入,严查往来行人,搜捕可能漏网之鱼。”
“待逆党首要悉数落网,案情大致清晰后,方可逐步解除禁令,期间务必确保粮草供应,稳定物价,严防有人趁机煽动民乱或散布谣言。”
被点到的人皆道:“遵旨!”
京中事务安排妥当,还要保证地方的安稳。
长安对负责文书的中书舍人道:“传朕旨意至各州县,将京城逆党名单及罪状明发天下。”
“令各州刺史节度使及观察使,严查辖内与涉案世家有姻亲故旧和利益关联之家族豪强,凡有证据表明其参与谋划,提供资助,隐匿罪犯者,一律按同谋论处,严惩不贷!”
“其田产商铺奴仆及藏匿之财货,尽数查抄,登记造册上报朝廷。此事由御史台派出巡查御史,分赴各地监督。”
这道旨意,如同撒向全国的大网,将原本可能局限于京城一地的清洗,扩展到了王朝的每一个角落,彻底动摇世家勋贵在地方上的根基。
接下来的日子,京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之中。
白日里,丧钟时而响起,宫城内外白幡飘动,官员百姓哪怕在家里也依制素服,空气中弥漫着哀戚。
另一方面,马蹄声呵斥声,查封贴条的场景在各坊不断上演,菜市口接连数日血气不散,囚车押送流放犯人的队伍络绎出城。
恐惧与肃杀,压在每个人心头。
在圣人的严厉命令下,朝廷的办事效率空前提高。
大理寺的狱中人满为患,案卷堆积如山。
李正带着内卫配合三司,挖掘出的罪行和牵连令人触目惊心,不仅有此次宫变的直接谋划,还有往日里勾结藩镇,贪墨军饷,操纵科举,欺压百姓,甚至私通外藩的种种旧账。
每一份供状和证据的落实,都意味着又一个家族或派系的彻底倾覆。
抄没的田产店铺,金银珠宝古玩字画,以及粮草数量之巨,令人咋舌,源源不断地登记入库,充实着先前因战乱而空虚的国库和内帑。
直到一个月之后,当主要涉案家族的清查基本尘埃落定,当各州县反馈的第一波查抄清单陆续送达京城,长安才下旨逐步解除京城的戒严。
各坊市坊门重新开放,街面上的禁军岗哨减少,商铺也开始营业,久违的市井喧闹声慢慢回归。
人们小心翼翼地走出家门,交换着劫后余生的眼神,谈论着那些一夜之间崩塌的豪门,语气中不乏唏嘘,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和隐隐的快意,那些盘踞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太久的庞然大物,终于倒了。
经此一夜剧变与随后长达月余的凌厉清洗,盘根错节数百年的关陇世家和山东旧族,以及依附于他们的勋贵集团,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主脉被斩断,枝叶被剪除,积累了数代的财富和土地,部分被充公,部分被用于赏赐有功将士和抚恤平民,政治影响力更是一落千丈。
朝堂之上,为之一空,却也为之清明。
大量官职空缺出来,等待着新的血液。
寒门士子,军功将领,乃至有能力的低品官吏,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晋升希望。
在地方上,许多长期被世家把持的州县,权力结构亦开始松动。
丧钟的余音渐渐散去,京城在早春的阳光下慢慢恢复着生机。
只是这生机之下,刻入王朝的肌理已然发生了深刻而永久的变化。
旧时代的幽灵被以最残酷的方式驱散,新时代的道路虽仍铺满了未知,但众人都相信,紫宸殿中的年轻帝王将以她的意志和手腕去开创更伟大的盛世。
一场流尽了血的蜕变,终于以太上皇的丧钟为终点。
一个王朝剜去了最顽固的腐肉,虽然伤口犹新,但新鲜的血液已在脉管中奔涌。
新的征途,就此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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