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认得两位大会主办人，连连摇手，细说原故。
他昨个在田里挖宝时得到一张戏院第二排的好椅券，因着有位坐，他今个就不急了，吃完饭打算闲走一圈再去看戏，结果史大虎给堵上了，他虽没了好椅位可也得了一锭分量十足的大银子。
瞧在史大虎是强买而非强抢的份上，千衣蝶便不追究了。送走老人，千衣蝶与赵白玉来到身份录记屋，翻看流民专长录记本，顺页连翻至说书行。此页共计六个签号，头两个是连着的，两万六千零三十并三十一。
千衣蝶依着签号抽出所对应的身份证纸，叫来屋里管事，吩咐他将纸上所记的金氏父女找来。
赵白玉想起一事，道：“傻妹妹，你说的囤券黄牛真的有了，牙棚那里加价求椅券的家丁丫环们围了五六重。”
“反应迟钝，刚不是亲眼见到了嘛。史大虎那孙子还真是有歪才。”
“不是他。那孙子定是为马官迷抢的。咱们的椅券，第一排的没人敢动，第二排开始，有一小半都被人囤了，尤其是第二排，价翻得最高。傻妹妹，猜猜为什么。”
“我现在傻得厉害，猜不出哩，敢问相夫，为什么呢？”
“傻妹妹就是可人疼，哥哥告诉你，这第二排不比第三排近多少，却是最靠近官眷的一排，便于绕弯拍马屁。枕边风向来最为管用。”
“相夫真是聪慧，该赏。”
赵白玉握住纤手，道：“随他们折腾去吧，反正他们也是花银子买了券的，有人愿出高价与咱们无关。卖不出烂在手里也与咱们无关。”
千衣蝶没意见，拉着赵白玉坐下，逼着他讲一讲说书行当。
赵白玉多随父亲远行，恰是知道一些，便摆起了龙门阵。
大吴现下是有专门的说书馆，但极少，说书人多是在茶馆酒楼搭个桌子，走村行乡的，则有棵大树就成。说书人讲的故事，以风月最多，传说古闻次之，神仙鬼怪再次，官商逸事再次，现改今人的最少，毕竟吃这行饭首重的就是人所不知，让人听个新鲜，你说人人都知道的书品不是赚不到钱，那本事必然要相当高明才行。
千衣蝶撑着下巴听，俏脸笑盈盈，心想这说书行当与戏行一样，皆还处在发展阶段。
说谈间，管事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对父女。千衣蝶定睛一看，心道还真是有缘。
金老爹行礼道：“见过赵公子，千菩萨，先前之事老汉心急存银子忘了答谢，失礼，在这赔罪了。不知两位唤老汉来所为何事？”
赵白玉道：“还真是巧，老伯，我直说了，我想看看两位说书的本事。你拿手什么？”
金老爹也不推辞，与女儿合说起祖传的真武降妖传。这一神仙是道家的，名为北极真武大帝，脚踏龟蛇，为人世降妖伏魔，多有传说传世，甚为世人恭敬。内容并无多少出彩之处，一般水准，可父女俩音色十变，无论兽、人、妖、仙，皆是传神。说完一段，金家父女停下。
千衣蝶还是第一次面对面的听口技，由衷惊赞：“学男人像男人，学女人就是女人，你们可不是一般的行家哩。姐姐的原声是什么？甜的？柔的？还是凶巴巴的？别叫我千菩萨，老人家我是管不了，姐姐与我差不多年纪，要是这么喊，定然有活做也不给你哩。”
金姑娘没想到千衣蝶如此和气可亲，不禁掩嘴儿笑。
金老爹道：“让千菩萨见笑了，祖上传的书品实在一般，我父女要想讨生活只好别下工夫。铃儿，别没礼数。”
金姑娘福了福，道：“就依妹妹的意思，姐姐姓金名铃儿，妹妹觉着，姐姐是哪一个才对？”
一句话间竟是变了四个嗓子，分是男女老少。
千衣蝶道：“一句四变，好本事。嗯，姐姐放水哩，当然是女声。姐姐没起错名儿，原声和铃儿一般脆响。”
金铃儿道：“本事是有，可比爹还差了些，爹是出名的金五变。”
赵白玉道：“我就觉着有这本事绝非无名之辈，不知老爹一向在哪说书？”
金老爹道：“杭州府地界。说来惭愧，这有口技没有好书说终究是不成，老汉不想闺女跟老汉一般凑合混一生，听闻京师多有名家，便想着让闺女去拜个好师傅，若能寻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最好不过。正好这些月来时疫闹得凶，听书人渐少，老汉就势收了摊台，带着闺女北上，路过东宁府见着热闹便留了下来。没曾想大开了眼界，那戏文改成说书定也是极好的。”
赵白玉道：“金老爹好心思。傻妹妹，还要挑看别人么？”
千衣蝶道：“当然不用。金老爹，你不用去京师了，那些名师强过你们的怕也只是书品，我这有哟。名为包青天。讲得是那北宋包龙图的断案传奇故事。白玉，铺纸磨墨，我说你写，先将狸猫换太子与真假状元这两个故事的大要纲领说一说。”
赵白玉依吩咐照做。金家父女越听越惊奇。
大要说完，千衣蝶道：“我说的只是故事的大要，不是照着书本就能说的书品，最后能不能变成可以说的一等书品，需要你们两个行家依着说书行当的门道去修改添加，好在目下用来凑合足够了。再教你们一首应景曲儿，顶有趣的。听清了。”说罢，哼唱开封有个包青天。
听完，金铃儿道：“这曲很有气势很顺耳也很好听，改一改正合说书的开场。那五鼠是什么？妖精么？”
千衣蝶道：“是五个以鼠为名号的侠义，是后面的故事，名为五鼠闹东京，起源于展昭那御猫的封号。姐姐有兴趣接这活么？”
金家父女忙不迭地点头，接过故事细细商量。
千衣蝶与赵白玉坐到一处，探讨如何在不恶心自己的情况下小小满足一下方大官的虚荣心。
半个时辰后，千衣蝶和赵白玉离屋去了大会，寻找合适地方搭说书台。
善缘大会有得是工匠、木料与壮劳力，林伯得到管事知会后带上林更生与徒弟，挑上三十来个壮实流民，到得傍晚就搭起一个说书台，坚固谈不上，一月内不会塌，绝无问题。得到传讯流民的知会，千衣蝶带着赵白玉、贾百合前来察看，没什么问题后留下林伯装饰说书台，转身离开会场回赵家。
今个傻小姐比往常更忙活，着实累了，准备回去好好睡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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