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钧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大笑着看向云璟。
雕花铜炉升起龙涎香的青烟，宫灯将太极殿照得煌煌如昼。
谢同銮手指扣着酒盏，手中拿着的是前不久北燕探子递上来的消息。
关于云映仪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信息。
他将手中的纸揉成团，指尖一搭一搭地扣着狼牙。他想起来云映仪像谁了。
她的一双桃花眼，像极了他的父亲，北燕帝谢雍。更准确来讲，和她更像的，是那位死在宫变中的、和谢雍同父异母的姐姐，谢瑶华。
北燕先帝有两任皇后，先皇后在生谢瑶华时难产而亡，继后则生下了谢雍。继后心悦之人从不是先帝，只是迫于家族使命，嫁于先帝，生下谢雍之后，便搬去行宫和先帝分居，可以说，谢雍是被比自己大两岁的谢瑶华带大的。
谢瑶华嫁人不久后，谢雍得封太子，也娶了太子妃。先帝身体越来越虚弱，召来了分封在外的几个兄弟。
怀着身孕的谢瑶华领着才两岁的谢同銮入宫探望先帝，却撞到继后和一个男人苟且，那人竟是北燕先帝的三弟，永王殿下，还得知先帝病卧在床是因为继后下的毒，二人还在计划逼宫。
为了将谢同銮送出宫，谢瑶华被永王的人抓去，囚禁在宫中，惊吓之际在宫中生产，彼时谢雍和驸马得到谢同銮带来的消息后，先一步动手，血洗北燕皇宫，眼瞧着永王败势已现，继后想起了囚禁在宫中的谢瑶华，想拿她威胁谢雍。
不料谢瑶华一把火烧了宫殿，等谢雍和驸马抓住永王逼问出谢瑶华的下落时，看到的只是烧得断壁残垣的宫殿。
谢雍以为谢瑶华死了，谢同銮也是这么觉得的，在他见到云映仪之前，他一直以为当初姑姑是一尸两命。
十五年前出生，生母是北地逃难来的马奴，而当年，瑶华姑姑身边最得力的一个宫婢，便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御马术。
巧合太多，容不得谢同銮不多想。
是与不是，总该验证一番。
一曲舞罢，觥筹交错间，身边人递来消息，拓跋钧面不改色地听完，克制着朝谢同銮望去的目光，将杯盏重顿在案上，溅出酒液，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而去，他朝云璟拱了拱手。
“本王在赤水关，听闻东瀚士族可挥墨成兵、文采了得，今日一见，果然满屋子都是墨水味。”
拓跋钧说的突然，待席面上众人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意思后，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
东瀚水土丰饶，自太祖皇帝起，便重文轻武，朝中能打的本来就不多，瑞王叛乱连带着他的手下都被处死。这也是为什么云璟现在不选择和北燕开战，北燕兵强马壮，东瀚还需要成长时间。
孟书惟率先起身，指着拓跋钧腰间的弯刀说道：“王爷这把嵌着红宝石的弯刀，倒是让某想起周天子赏给西戎首领的礼器。不过史书记载，当年那柄玉斧被西戎熔了，改成装马奶的酒壶，不知道王爷的这柄弯刀，又是什么样的下场？”
“小子，和长辈说话之前，都不知道报上名来，这便是你们东瀚的礼数吗？”
孟书惟一张清俊的脸被气得通红，还要在说什么，却被云玦拦下。
“晋王世子云玦，问左贤王安。”那人风度翩翩地站着，场中贵女的眼神就没从他身上挪下来过。
临安城中有双绝，一人是晋王府世子云玦，一人是定国公世子孟书惟，这二人长得好才学又高超，惹得一众贵女们心动不已。
云映仪从前也是这么觉得，一个是她哥哥，一个是她青梅竹马，不知有多少的临安贵女羡慕她，同样，嫉恨她的人也很多，给她使了不少绊子。
如今细看来，云映仪觉得这二人的模样远不如云璟，只不过依着云璟的名声，谁又敢不要命地把他列在临安双绝中？再仔细看，单说气度这一块，云玦和孟书惟还比不上北燕使团中那个戴面具的少年。
从前她一叶障目，只觉得自己的哥哥和未婚夫是最好的男儿，如今看来，却是两个实打实的伪君子，云映仪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低头抿了抿唇，就听到拓跋钧继续说：
“都说东瀚儿女养在锦绣堆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拓跋钧抚摸着腰间佩刀，鹰目扫过殿中广袖飘飘的贵女公子们，“我草原的儿郎可以在马背上生火做饭，只是不知道在座各位这细嫩脖颈能不能经得起北燕寒风，手指又能不能挽动弓弩？”
“世子殿下怎的不说话了？莫不是在等各位小娘子出头？”
云玦面色铁青，这拓跋钧也太不识好歹，偏他不擅骑射，只能攥紧拳头，怒目而视。
朝阳公主捏着青玉柄团扇的手指微微发白。她望着御座上神色莫测的云璟，有些着急。知道此刻若由她出面应战，反倒坐实了北燕说东瀚男儿要靠女子出头的讥讽。
云斐颜起身时绯色罗裙漾开流云纹，鬓边垂落的珍珠步摇却纹丝不动，她神情倨傲。
“听闻北燕以九白之贡为尊，不知可敢与本公主比试比试？若是输了——”
她眼波流转，瞥向使臣腰间，“王爷这柄饮过孤狼血的弯刀，可要留在你看不起的女儿家的妆奁里了！”
云映仪皱着眉，有些担心。
云斐颜自小练武，骑射很强，百步穿杨不在话下，但是她曾经受过伤，伤在了她习惯挽弓的右手上，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
她望向云璟，却见他丝毫不慌。
难道云璟不知道？
不可能，当年那事云玦不清楚也就罢了，但云璟不可能不知道，他今日这般，是对云斐颜的骑射太过信任，还是不在意这唯一的一个妹妹……
亦或是，他在逼自己出头，因为他知道，云斐颜的右手受伤，与她有关。
这是云璟给她的，第一个挑战。
云映仪闭上眼，起身。
“左贤王，不知明晗能否有幸入您法眼，与北燕勇士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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