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可是宋文宋公子?”
宋文停住马车,心中暗叹一声:到底还是来了。
“是我,你们是谁?”
余合翻身下马,率领部众拱手为礼:“在下辽东经略麾下标营千户余合,奉陈部堂之命,恭请这姑娘灵车返回沈阳,届时部堂将率众在沈阳城外十里,以军礼迎候英烈凯旋。”
宋文心头俱震,凝视着余合,不可置信道:“你说,陈部堂会在城外以军礼迎翠兰?”
他知道谢翠兰的死,会成为激励辽东军心的一个助力,也知道陈牧必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但在宋文的想法里,最多也就是当堂训话,上述朝廷褒奖罢了。
可听这个千户的意思,好似不是这么简单回事。
余合其实也不理解,为何一个娘们值得陈牧如此大动干戈,不过还是应声点头道:“不错,部堂说谢姑娘是大明英烈,理当享有此等尊荣”
余合不明白,可宋文却很快懂了,忍不住心里叹息一声,看来项庄舞剑,意在他这个沛公啊。
“好吧,我跟你们回去,前方带路”
那要说陈牧真是为了宋文才弄了这么大阵仗?
还真不是,宋文想多了。
聪明人总是思虑的极多,有时反而忽略了最表面的理由。
陈牧这人怎么说呢,很是复杂,别看他人没少坑,坏事没少干,可内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英雄情怀的,加之本身又年轻,血气方刚,对谢翠兰这个慷慨赴死的女中豪杰,是打心眼往外佩服。
这虽然不影响其在此事上做法,但还是下意识拔高了其死后哀荣。
有些事就是这样,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
沈阳城外,旌旗咧咧,号角齐鸣。
阳光斜照,沈阳城内四万大军如铜墙铁壁般铺展至视线尽头。
余合在前引路,宋文驾车缓缓驶近,马蹄踏过黄土,扬起轻尘,缓缓来到阵前。
陈牧一身绯袍肃立于阵前,身后亲兵持戟护卫,马车驶至,抬手一挥,四野顿陷一片沉寂,唯有风声呜咽,仿佛辽东的风,也在迎接那为国捐躯的女子。
陈牧声若洪钟,穿透寂静,响彻在众将士耳边:“谢家翠兰,巾帼英烈,今为国捐躯,本部院以辽东经略之名,率全军迎英灵凯旋!”
言罢,陈牧率领众将上前一步,齐齐躬身一揖。
四万将士此时更是齐声高呼:“英烈不朽!大明永昌!”
“英烈不朽!大明永昌!”
“英烈不朽!大明永昌!”
“英烈不朽!大明永昌!”
宋文见此忙下车还礼,满眼通红,哽咽道:“草民宋文代翠兰,谢陈部堂,谢诸位将军”
“应该的,宋公子一路辛劳,且随本院速将英烈灵柩移入城南褒忠祠,择日厚葬。”
陈牧说完不待他拒绝,拉着宋文上了马车,亲自持鞭驾车缓行,众将在后簇拥前行,四万大军分列两厢,长矛如林,号角齐鸣,哀荣之盛,辽东百年未有。
然而但是这还没完,等城门缓缓开启的刹那,宋文被眼前的景象惊的瞬间泪如雨下。
沈阳城内,长街两侧早已肃立着无数百姓,人人身着褐色麻衣,垂首默立。
没有喧哗,唯有压抑的啜泣和沿街白幡的猎猎之声。
灵车辘辘驶过青石板路,所经之处,人群如麦浪般无声俯伏下去。
白发苍苍的老妪颤巍巍捧起粗陶碗,将碗中高粱酒泼洒在车轮碾过的尘土上。
垂髫童子以柳枝蘸了清水,小心翼翼地洒向灵柩经过的道路;
更有许多妇人臂挽竹篮,将新摘的野菊与纸钱默默抛向车驾。
焚香祝祷的青烟丝丝缕缕,在肃杀的寒风中盘旋升腾,渐渐弥漫了整条长街,将这座边疆重城笼罩在一种近乎神圣的悲恸与庄严里。
“翠兰……你看见了么?”
宋文原以为城外的军阵已是极致,却未料到这满城缟素、万民同悲的场面,喉头滚动,压抑多日的痛苦再难自制,眼中热泪流淌,顷刻间已经哭成一个泪人。
灵车队伍穿城而过,行至城南褒忠祠前,陈牧回望身后沉默如山的军阵,深吸一口气,那洪钟般的声音再次响起,穿透缭绕的香烟与悲风:
“魂兮归来!佑我河山!”
“魂兮归来!佑我河山!”
霎时之间,将士的怒吼与百姓的泣告瞬间汇成滔天巨浪,在沈阳城的上空久久回荡。
宋文立于这汹涌的声潮之中,望着忠烈祠洞开的幽深大门,仿佛看见谢翠兰那单薄却决绝的身影,正被这山呼海啸般的敬意托举着,一步步走向那供享千秋的殿堂。
此情此景,令其心中对陈牧最后的那点不忿,彻底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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