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中午热了昨天晚上的剩菜，大鱼大肉的有些腻，小鹏又炒了两个素菜。
家音切了一盘水果拼盘，“家豪，搬到桌子上去。”
“好嘞！”小家豪屁颠屁颠地接过盘子。
王秀丽将煮好的米饭搬出来，拿了些碗筷。
刘童童帮忙拿碗，家怡负责拿筷子。
一家人准备妥当，围着桌子坐下。
“谁喝饮料？”家音拿起一瓶可乐晃了晃。
“我要！”家豪第一个举手。
“我也要。”家怡跟着喊。
刘童童没说话，一双大眼睛却眼巴巴地盯着家音手里那瓶冒着气泡的黑色液体。
“那就一人一杯，都把杯子拿好。”
几个小孩立刻人手一个一次性杯子，整整齐齐递到家音面前。
家音给每个杯子都倒满，王秀丽笑眯眯地给家怡夹了她爱吃的菜，又顺手给刘童童的碗里也堆了一些。
“吃饭吧。”
大家拿起筷子，刘童童起初还有些拘谨，见没人特意看他，也渐渐放开了，小口小口地吃着。
“大姑，明年店里要是太忙，就请个保姆吧。”家音边吃饭边说。
从早上起来，她就没闲着，除了做卫生，还要管孩子，太累了。
王秀丽连连摆手，“我不累，这点活算什么，请什么保姆，浪费那个钱。”
在她观念里，请保姆那是电视里有钱人家的做派。
“那好吧，要是以后累的话，你记得说。”
“唉，放心吧。”王秀丽夹了一块鸡腿放进家音碗中，“吃点肉。”
“谢谢大姑。”只有在大姑面前，她才感觉自己是个孩子。
刘童童好奇地看着她们，这里的感觉真好呀，没有争吵，没有打骂，还有这么多好吃的。
他默默地想，要是一直能留在这里就好了。
于此同时，李庄的李荣兴家也开饭了。
刘银花把菜全部端到桌子上，招呼：“吃饭吃饭。”
“大鹏，去把上桌上的那两瓶白酒拿过来。”李荣兴吩咐。
“好。”
李伟拿来几个酒盅，在桌上摆开。
大鹏把酒递给李荣兴，“爷，是这个吗？”
李荣兴接过去，拧开瓶盖，倒满一杯，先凑到鼻子下用力嗅了嗅，一脸陶醉，“好酒！大鹏以后挣钱了，可得给爷多买两瓶好酒喝，我还没喝过我大孙子的酒呢！”
这话让大鹏心里有些不舒服，他胡乱地点点头，没接话。
这时刘银花和胡娟端着米饭过来，刘银花把米饭放大鹏面前，道：“愣着干嘛，吃吧。”
“奶，你也吃吧。”
“我那屋还有一个菜，你们吃。”刘银花说完走出去。
李荣兴呷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刺激得他龇牙咧嘴，回味了半天，才评价道：“这酒，不孬！”
李伟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表情跟李荣兴一模一样，“确实不孬。”
大鹏夹一块肉塞进嘴巴里，这时听他爸说：“王家那小丫头，听说生意做的挺大，到底做的有多大？”
大鹏抬头看了他爸一眼，“我怎么知道，我这一年都在木材批发市场，又不跟他们联系。”
其实他还是从小鹏嘴里知道一点，知道表妹开的有火锅店，卤菜店，还有服装店。
李伟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激动道：“我知道，你表妹这是防着你呢！”
这话大鹏倒是赞同，不然她怎么会让小鹏在那边，把他弄到木材批发搬木头。
李荣浩叹口气，“那丫头心思确实深，搞这么多出就是防着咱们呢，不过你们跟着她总比在这农村当泥腿子强。”
“就是，大鹏这一个月挣的也不少了。”胡娟跟着说。
说到这里李荣兴抬头看着胡娟，道：“等你们结婚了再生两个孩子，李伟和大鹏去挣钱，咱们家也算起来了。”
李荣兴这么说，胡娟似乎看到了未来的美好生活，连忙点头。
大鹏看了看他爸，他爸这个人，大鹏还是了解的。
做什么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苦一点的活都不愿意干。
他爷说的，以后他爸和后妈再生两个孩子，岂不是要靠他的工资来养？
这时刘银花端着菜走进来，在大鹏身边坐下。
她先是给大鹏夹了一块肉，“吃吃，今年奶奶腌的腊肉不咸不淡，好吃的很。”
大鹏看着自己碗里那块又肥又厚的咸肉，闷闷地，“嗯。”
“大鹏啊。”刘银花凑近大鹏耳边，小声问：“你妈是不是搁外面有头了？”
大鹏摇摇头，又想起他爸之前说的，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埋头扒饭。
“上次我去市里看到王秀丽，你别说，现在打扮的还挺时髦的，你们要见了都认不出来了。”
刘银花立刻接道：“那个小贱货，还真叫她翻出什么浪来了……”
“行了，说这些干嘛！”李荣兴打断她，“等明年好好挣钱，把这屋子也翻新一下，住着也舒坦！”
李伟立刻接话：“大鹏听到没，好好赚钱，别叫你妈他们看不起。”
大鹏沉默的扒拉着饭，听着他们规划着自己的未来，嘴里那块奶奶夹的腊肉，又肥又腻，怎么也咽不下去。
吃完饭，李荣兴拎来一箱中老年奶粉，还有一箱黑芝麻糊，“你去高庄，去问问你老板，还要不要人了，这年头找个活不容易，去晚估计就招满了。”
大鹏接过礼盒，看了看他爸，他爸正坐院里晒太阳，嘴里叼着烟，眯着眼睛很享受的样子。
他有些不情愿，但李荣兴已经推出自行车。
他只好骑车来到高庄，找到高桥家。
高桥家原本的小土房旁边，还有一个盖了一半的新房。
高桥正在新房里咚咚的敲着什么，见他过来，高桥走出来，“大鹏，你怎么来了？”
“高哥。”大鹏喊了一声，接下来的话却卡在喉咙里。
看他犹犹豫豫地，高桥问：“怎么了？”
“我……”
大鹏怎么都张不开嘴。先不说他爸那懒人能不能干得了活，就算他说了，老板也未必会要。他老板和表妹认识，他爸是什么人，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
见大鹏这副模样，高桥忽然开口：“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大鹏一脸茫然。
“你表妹给你找这个工作，工资都是她出的，这个你还不知道吗？”
什么？工资是她出的，为什么？
见大鹏还是不明白，高桥便摊开说了：“你表妹那天给我打电话，让你到我那边干活，说工资她来出，有这样的好事，我当然答应了。”
大鹏愣住，他表妹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花钱给他找事做？
还是这么累的搬木头。
“你还不了解你表妹的用心良苦吗？”高桥笑了笑，“包括为什么你每次发工资，我和张阳叫你去打牌，这些也是她交代的。”
“我，我不知道。”
他想不通，表妹每次见到他，都会嘲讽他几句，明明一直都看不起他。
为什么还要背地里为他做这些？
难道真像高哥说的，是用心良苦？
可她骂他好吃懒做，心术不正，骂他是白眼狼，骂得那么难听。
大鹏心里乱成一锅粥，他想起表妹那张冷冰冰的脸，又想起爷爷和爸爸理所当然的嘴脸。
“盖小楼你以后也好娶媳妇。”
“你赚了多少钱，拿出看看。”
“等你们结婚了再生两个孩子，李伟和大鹏去挣钱……”
字字句句都包藏着私心，没有一句是为他考虑的。
反而是那个总是冷眼相对的表妹……
大鹏心中有了主意，抬头问：“高哥，我明年还能跟着你继续干吗？”
“当然可以。”高桥点点头。
“那行，高哥，这个是给你的。”大鹏从车头上取下礼品。
高桥推开他的手，“你拿回去吧，我家里堆的都放不下了。”
大鹏只好挂回自行车上。
“那高哥，我先回去了。”
“去吧。”
大鹏骑着自行车回到李庄。
看到他回来，李荣兴第一个从屋里迎出来，“怎么样？你们老板怎么说？同意了没？”
大鹏停下车，把车把上的礼盒取下来。
“他那边不缺人。”大鹏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一丝波澜。
李伟从屋子里走出来，“怎么会不缺人，你是不是没好好跟人家说？是不是没把礼送过去？”
“我说了，也问了，人家就是不要人，说人够用了。”大鹏闷闷地回。
李伟还想说什么，李荣兴打断：“行了，人家不要就不要人，明年你去省会，把你爸带着，叫你爸在那边找个活干。”
大鹏没吱声，李伟看他那样子有点来气，“成事不足。”
大鹏心里的火立马被这句话点起来了，他把自行车往墙边一靠，看着李伟，“是，我成事不足，你多好，天天在家里躺着，有人伺候你，有人给你钱花！”
“好你个兔崽子，挣了点钱就敢骑你老子头上了！”李伟说着巴掌就要招呼上来了。
“你打，你打吧。”大鹏闭着眼睛。
李伟见他这样子，举着手，又放下了。
他还要指望这个儿子挣钱呢。
大鹏睁开眼睛，看着李伟，也看见他眼中的闪躲和心虚。
“不打是吧。”大鹏转身走进屋，拎起自己的行李。
“大鹏，你这是做什么？”李荣兴拦着他，“你爸不就说你两句吗？”
大鹏甩开他的手，动作不大，但很坚决。
李伟走到他面前，“我看你走，老子养你这么大，挣点钱翅膀就开始硬了！”
“你养我？我从小到大，你管过我几天？不是打牌就是睡觉，你现在说你养我？”
“你……”李伟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手又要打。
刘银花赶紧从屋里跑出来，一把抱住李伟的胳膊，“大过年的，这是干什么啊。”
她又转头对大鹏说：“大鹏啊，快给你爸道个歉，他是你爸啊，你怎么能这么跟他说话？”
“奶，你放开他。”大鹏的声音冷得像冰，“让他打，我今天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就不姓李。”
李伟举着的手，在空中僵住了。
他不敢打。
这个儿子，是他未来几年吃香喝辣的指望。
大鹏看着他爸的样子，冷哼了一声，拎起自己的包，转身就往外走。
“大鹏，你爸说你，我和你奶没说你吧？你不看你爸的面子，看我的面子，这大过年的搁家过个安生年。”李荣兴说。
大鹏深吸了口气，“爷，这家已经没我的位置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走出院门，冷风灌进他的脖子里，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头脑反而变得清晰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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