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去了，留给叶传义悲伤的时间却没有多少，意识到老爷子已经不在的瞬间，整个大脑都是麻的，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但听到李真因抑制悲痛而越发缓慢急促的呼吸声时，叶传义意识到自己是没有悲伤资格的，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做了，现在整个家里只有自己能指望得住。
老爷子的身后事全靠自己来操持了，说什么也要送老爹爹走完最后体面的一程。
叶传义看着老人安详的面庞，整个人深吸一口气，闭眼颤抖了一瞬后请李真帮忙去叫村长来。
村子里就算是个普通知青的下落都是要村长负责的，更何况老爷子这样的身份，虽然说他们家如今落魄了，不过关注他们的人可不少呀
无论如何，此时的叶传义是无法在不惊动外界的情况下，给老爷子办个安安静静的后事的，与其遮遮掩掩让那些在暗处的人给自己下绊子，不如通知了村长好好交涉，过个明路，给老爷子选个清净的衣冠冢。
有时候一切放到了明面上，他们反而没办法有什么动作，毕竟叶家虽然敌人多，可朋友不少，手里的东西也不少。
真把他逼急了，给他们来个鱼死网破，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谁也别想过安生的日子。
老爷子生前就不喜嘈杂，最厌恶自以为是的人像蜜蜂一样在耳边嗡嗡响，叶传义这会儿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让太多人去打扰自家老头儿。
鹤屯的村长虽说不是太喜欢读书人，平日对老爷子也没有什么照拂，但这人有一个优点，就是顶看中他们当地死者为大的风俗。
在鹤屯，一个人无论生前是怎么的，又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切都会随着人的逝去而化作过眼云烟，大家都不会和已经离世的人计较，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老实本分，又有点人云亦云的普通百姓罢了。
因此，叶传义和村长之间的交涉也还算顺利，李真帮忙守着老爷子，叶传义跟着村长一道去了西边树林一趟。
这边地方偏僻，土地贫瘠，并不长庄稼，平日来的人不多，叶传义到这边一眼就相中了树林左边的一棵小枣树。
叶母喜欢吃枣子，还记得他们兄妹几个小时候，一到秋天，老爷子出门总爱带回来一捧枣子，传义还太小不会吃，大哥已经读高中，自然也不感兴趣，只有自己和红衣眼馋。
自己知道是给母亲带的，父亲肯定不会多给，也就不上前去要。
可红衣每回都积极的很，看到老爷子捧着枣子回来，乐的一蹦三尺高，愣头青似的跑去要，老爷子每次雷打不动给两个，被红衣闹得没法了就给三个。
当然红衣到手多少，自己和大哥也就都能有多少，自己的肯定是不会给红衣的，每次还指望着她去闹一番自己也能多分一个呢，又怎么可能会给她，不过大哥的每次都会给红衣。
母亲的也是不会给他们的，红衣也不去问母亲要，因为父亲知道了是会瞪眼的，下次可就没有枣子吃了。
母亲向来跟那些自己节衣缩食，什么都让给孩子吃的父母不同， 她主张一家人平等，话语权平等，物质平等，思想平等……。
在他们家就连最小的传仁都是可以参与家庭内部事务的商讨，并且可以发表意见的。
母亲不会把他们当做一个小孩子看待，在母亲那里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当然，父亲给的枣子是父亲作为一个丈夫的心意，母亲又怎么可能给他们分呢。
想到这里，叶传义又忍不住酸了眼眶。老爷子一定顶喜欢这棵枣树的。毕竟可以摘了枣子去到下面讨母亲的欢心，如今也只有这么想心里才能有片刻慰藉。
叶传义和村长说了想把老爷子葬在枣树下面的想法，村长很爽快的应了下来。选中了地方，村长就回村里找了几个壮年，帮着打穴。
叶传义回去后，把身上带的钱和一个镯子给了李真:“哥在这边能信得过的也只有你了，麻烦你照着咱们那边的规矩把物什帮忙准备一下，老爷子的棺材我托村长帮忙张罗了，剩下的一些衣服什么的哥就拜托给你了。
老爷子不喜繁杂的东西，衣服简简单单就好，其他的你看着准备。我再陪老爷子多坐会儿，这么几年我们爷俩也没说过什么话，一肚子的话想吐给老头儿”。
李真仰脸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拍了拍叶传义的肩膀:“传义哥，你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当，这几年老爷子惦记你们的很，你多陪他待一会儿吧”
说着李真就出门去了，叶传义看着父亲说道:“你说你，以前天天嚷嚷着要打断我的狗腿，这我到你跟儿前了，你怎么不……”
叶传义说到一半喘着粗气，就这么直直的捂着心口蹲在了床边，怎么也起不来
李真回来的时候，叶传义还蹲在那里，一开始看见他那副样子真的吓了一跳，跑到近处一看，人还睁着眼对他笑呢:
“放心吧，哥还有老婆孩子呢，要是出了事儿把你嫂子侄女丢下了，给我爹知道我让他的乖囡囡没有父亲疼，下去了也不会让我好过的”
说着说着又正色了起来:“我要是不好了，那群人不该得意了，先笑的不算赢，要笑到最后才是王:”
李真看叶传义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知道他是能扛过去的，也就不多说什么，只回了一句:“哥，你能想得开再好不过了，老爷子也高兴”
李真说完，叶传义站了起来，看到李真买的东西心里总算舒了一口气:“还好这边还有你能指望。”
李真看着叶传义没什么事儿了才说道…:“西区的几家以前没少受老爷子照拂，他们离这边不算远，听了消息打发沈家三哥过来传话，想来送送老爷子，传义哥你咋想?”
叶传义听后摆了摆手:“都是一样的境遇，他们又能好过到哪里去，大家都不容易，就不让他们来了吧，多点动作就多点危险，这也不是老爷子想看到的，大家心里惦记就好，这些虚礼就不讲究了。”
李真听后也没再劝，只回答说等会儿去回了他们。
叶传义给老爷子擦干净身体，换上新衣，把老爷子抱进棺材里，李真是个可靠的，基本京市规矩兴的，他们这一代懂的，全都给准备了
弄好一切后，叶传义把囡囡的照片放到了老爷子上衣的口袋里，老爷子带着孙女的照片走也算是个安慰，不至于太过孤单
村长带着村里的几个壮汉过来了，走到屋里看着老爷子心想:“这身后事穿的比我去公社开会穿的衣裳都好，京市来的就是不一样。”
之后对叶传义说道:“大兄弟，你看，我们这边的规矩，停灵不能过晌午，这会儿村里几个年轻壮小伙都过来了，你看是照你们那的规矩来，还是跟着我们走？”
村长都带着人过来了，那自然也没给叶传义选择的机会，不过他也不介意，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风俗。
叶传义答到:“入乡随俗，既然有缘到了你们的地界，自然是遵从你们的规矩。”说完也就由着几个人进屋把老爷子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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