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蚨镖队的马蹄声渐次湮灭在松涛中，凌无涯剑尖挑起最后一枚青铜掌门令的齑粉。日光穿透剑阁残垣，满地铜屑忽如活物般游走，在青砖上拼出陆沉舟临终前未写完的《松涛剑诀》残页。
\"原来如此！\"苏暮雪拂尘扫开浮尘，内力激得铜屑凌空重组，\"陆前辈将九派武学精髓，尽数藏在这青铜锈迹的阴阳里！\"
话音未落，山道尽头传来铁索拖地的闷响。十八名赤膊力士扛着玄铁棺椁踏雪而来，棺身冰霜凝成的纹路，竟与二十年前玄真道长冰封寒潭时的裂痕如出一辙！
\"青城弃徒，可还识得故人？\"
棺盖轰然炸裂，灰袍道人踏着冰屑飘然而至。凌无涯瞳孔骤缩——道人左腕空荡的袖管里，赫然探出半截松纹剑鞘，鞘身裂纹与陆沉舟沉潭之剑严丝合缝！
苏暮雪银丝忽如灵蛇吐信，卷住三片飞溅的冰刃：\"是寒潭底的千年玄冰！\"冰刃映出道人眉眼时，凌无涯浑身剧震——那分明是陆沉舟年轻时的面容，可右颊毒疮的走势却与玄苦的剑痕暗合！
道人反手拔剑，松涛十三式\"月移松影\"斜掠而来。凌无涯独臂横剑格挡，剑脊相撞的刹那，二十年前陆沉舟握着他手腕运剑的触感骤然重现——这剑势起承转合间的滞涩，正是十二岁初学剑时漏掉的三分气劲！
\"屏息！\"苏暮雪内力震碎腰间香囊，松针香气混着药粉弥散。道人剑锋忽滞，袖中抖落的冰屑竟凝成各派禁术图谱，峨眉\"冰魄七绝\"的杀招正指向凌无涯当年救她留下的肋下旧伤！
凌无涯剑走偏锋，最基础的\"推窗望月\"斜挑剑锋七寸。本该中正的守势忽转诡谲，剑尖精准刺入禁术图谱的气滞之处——正是二十年前陆沉舟在沙地上为他演示的破招法门！
\"好个松涛回暖！\"道人突然旋身后撤，剑锋在青砖刻下九道剑痕，\"可惜你只知守心，却忘了这招'天地同寿'本该双剑合璧！\"
剑阁残梁轰然坠地，露出檐角暗藏的青铜剑匣。凌无涯剑气卷起匣中残卷，褪色的\"松涛剑诀\"四字下，竟显出一行朱砂小楷——\"九派本同源，剑魄在归真\"！
苏暮雪拂尘银丝缠住剑匣机关，内力催动下，残卷在晨光中投影出陆沉舟的虚影。虚影持剑起舞的招式，赫然是各派失传绝学的补遗之式，青城剑意与峨眉拂尘功竟在第七式完美相融！
\"诸位可看明白了？\"凌无涯剑指虚影破绽，\"师尊穷尽一生，不过是要九派看清武学本无门户之见！\"
道人突然纵声长笑，浑身毒疮迸裂溅出靛色血雾。血珠坠地凝成北斗阵图，十八具玄铁棺椁应声开启——棺中寒光竟是各派初代掌门的佩剑，剑脊\"陆沉舟敬挽\"的刻字在日光下灼灼生辉！
\"好个武学大同！\"崆峒掌门突然震碎重剑，剑刃碎片嵌入青铜剑匣，\"陆沉舟若真光明磊落，何须暗中刻录各派破绽？\"
凌无涯独臂剑气暴涨，松纹古剑挑飞三柄袭来的掌门佩剑。剑锋相撞的铮鸣声中，九嶷山七十二峰松涛骤歇——每株古松的裂痕竟拼出完整的《松涛剑诀》，青城山巅的晨钟忽如剑鸣震彻云霄！
道人面具应声而裂，露出枯枯枯树般的面容。凌无涯剑尖距其咽喉三寸处骤停，二十年前寒潭边的对话突然清晰——陆沉舟握着他手腕刻剑痕时曾说：\"松纹逆鳞，非死局不出。\"
\"师叔...这才是真正的铸铁局？\"
玄苦七窍渗出的黑血在青砖汇成卦象，嘶哑笑声混着松涛回荡：\"陆师兄以命为饵，等的便是九派自破门户这天！\"
山巅忽起龙吟，七十二峰松纹剑痕同时迸发剑气。凌无涯揽住苏暮雪纵身跃上剑阁残檐，只见万千剑意在空中交织成网——青城守势接续峨眉缠字诀，武当太极融汇少林金刚劲，竟将十八具玄铁棺椁绞成废铁！
朝阳刺破晨雾时，九派掌门佩剑同时归鞘。凌无涯独臂抚过松纹古剑的裂痕，剑身忽然寸寸剥落，露出内里青铜剑胚上陆沉舟的刻字：
\"剑魄归真日，江湖共潮生。\"
苏暮雪并指抹去嘴角血渍，鬓角银丝缠上他空荡的左袖。松涛剑阁废墟上，九派弟子正以树枝代剑，青城起手式接峨眉回风舞，剑气激得满山松针簌簌如雨。
松涛剑阁的晨雾尚未散尽，凌无涯独臂按住震颤的松纹古剑。檐角铜铃在风中碎成三截，最后一枚铜片坠地时，他分明看见剑身映出的不是自己斑白的鬓角，而是雷万钧那张布满毒疮的脸。
\"当啷——\"
苏暮雪的拂尘银丝卷住剑柄，却见凌无涯腕间旧伤迸出靛色血珠。二十年未愈的伤口此刻如蜈蚣扭动，将寒潭边血誓的记忆撕开裂缝。
\"这蛊毒...\"她指尖刚触到剑穗，冰蚕丝忽如活物般缠上手腕。当年陆沉舟临终前在她耳边说的那句\"松涛回暖时\"，此刻化作万根银针刺入经脉。
凌无涯闷哼一声，剑锋在地上划出深痕。那些歪斜的沟壑竟与二十年前玄苦背上剑痕走势暗合，青砖缝隙渗出的晨露在剑痕中汇成卦象。
\"暮雪，你看这露水...\"他独臂突然爆出青筋，松纹剑竟将青砖挑飞三丈，\"像不像师尊在丹房熬药时，窗棂结的霜花？\"
苏暮雪袖中暗藏的冰魄针簌簌落地。当年为救凌无涯擅闯青城丹房，陆沉舟赠她松针解毒的场景突然清晰——老松枝头的积雪坠入药炉，蒸腾的白雾里浮着句\"青城欠峨眉一句下联\"。
山门外忽起嘈杂。九派弟子抬着具青铜棺椁撞开朱漆大门，棺身冰霜凝成的纹路间，竟嵌着各派失传的剑诀残招。
\"凌阁主！这是在剑阁地宫发现的...\"武当弟子话音未落，棺盖已被剑气掀翻。凌无涯独臂僵在半空——棺底整整齐齐码着九枚玉珏，最上方那枚刻着峨眉冰蚕引的致命破绽。
苏暮雪拂尘扫过玉珏，冰蚕丝突然迸出靛色火星：\"是岭南温家的相思子剧毒！\"她踉跄后退半步，当年玄真道长身中剧毒时，冰蚕丝也是这样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凌无涯剑尖挑起玉珏，青铜剑匣的机关声自地底传来。二十年前陆沉舟握着他的手开启剑匣时，曾说这匣中藏着\"武学归真\"的钥匙，此刻匣缝渗出的黑血却带着蛊虫的腥甜。
\"小心！\"
苏暮雪银丝缠住凌无涯腰间时，棺中玉珏已化作靛色粉末。凌无涯望着漫天毒雾中浮现的松涛剑影，忽然记起十二岁那场高烧——陆沉舟以指代剑在帷帐刻下的根本不是松纹，而是各派禁术的起手式！
\"原来如此...\"他独臂剑气突然暴虐，松纹剑劈向苏暮雪面门，\"你们峨眉早知师尊布局！\"
冰蚕丝在剑锋前半寸结成蛛网。苏暮雪望着凌无涯赤红的瞳孔，终于明白陆沉舟当年那句\"下联\"的深意。
青城剑气距峨眉心口三寸处，冰蚕丝正缠着凌无涯腕间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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