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开始微微震颤。
以漆黑水潭为中心,地面龟裂开无数道缝隙,并非之前那种邪力侵蚀的痕迹,而是更深沉、更古老、更阴寒的煞气,混合着浓烈的地脉阴气,如同喷泉般从地底汹涌而出!
这些阴煞之气呈灰黑色,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死凋零,岩石覆盖上厚厚的白霜,空气温度骤降。它们受到血袍老者邪功的引导,并未四散,而是如同有生命般,汇聚成一道道灰黑色的洪流,融入他那“血海无边”的邪术之中。
得到地脉阴煞的灌注,原本与琴音僵持的血海威力暴涨!血色变得更加深沉暗红,鬼影更加凝实恐怖,哭嚎声也变成了实质般的音波攻击,甚至开始反过来侵蚀、压制清越的琴音涟漪!
琴痴眉头微蹙,指尖在琴弦上拂动的速度加快了几分,琴音陡然变得高亢激昂,如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化作一道道锐利的音刃,斩向血海核心。然而,在那近乎无穷无尽的地脉阴煞支持下,血海的恢复力极其惊人,音刃斩开一道缺口,瞬间便被后续涌来的血浪和阴煞填补。
“哈哈哈!琴痴!你琴音虽妙,可能涤荡这胥浦千古积聚的阴煞地气?此地乃是古螭埋骨长眠之所,阴煞之重,超乎想象!是我圣教培育圣胎的绝佳宝地!今日,你们都得成为圣胎复苏的祭品!”血袍老者狂笑,气息因引动地脉而有些虚浮,但眼神中的疯狂与得意却达到了顶点。
古螭埋骨长眠之所!真正的螭眠之地,果然就在胥浦!而且,就在这山谷之下!拜血教在此培育“圣胎”(那颗大脑),竟是借助了古螭长眠衍生的阴煞地气!
沈知意心中明悟,寒意更甚。拜血教所图,恐怕不仅仅是培育血髓母孢那么简单!
琴痴并未被对方言语所动,琴音再变,从激昂转为幽深绵长,如深谷回音,似在探查、感应着什么。片刻,他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借螭眠阴煞,养邪诡之物,妄图以邪代正,行逆天之举。可惜,螭虽眠,其魂未泯,其威犹存,岂容邪秽长久玷污?”
他忽然将古琴横于身前,双手虚按琴弦,却并未拨动,而是闭上了眼睛。
一股玄奥莫测的气息从他身上升起,并非强大的内力威压,而是一种与天地自然、与脚下这片古老土地隐隐共鸣的韵律。
血袍老者见状,心中莫名一紧,厉声道:“装神弄鬼!地脉阴煞,听吾号令,凝聚化形——玄阴煞龙!”
随着他嘶声力竭的催动,无尽灰黑色阴煞之气从地缝中疯狂涌出,融入血海,最终在血海上空,凝聚成一条长达十数丈、完全由粘稠血煞与精纯阴煞构成的狰狞“巨龙”!此龙无鳞无角,面目模糊,只有一双赤红暴戾的眼睛和一张吞噬一切的大口,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气息,朝着琴痴和沈知意悍然扑下!
这一击,凝聚了血袍老者大半功力、引动了此地部分地脉阴煞本源,威力足以摧山断岳!
就在这煞龙扑下的瞬间——
琴痴,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中,仿佛有星光流转,有山河倒影。
他按在琴弦上的双手,轻轻一拂。
没有声音。
或者说,发出的是一种超越了寻常听觉范畴的、直抵万物本质的“律动”。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低沉而清晰的吟诵声,伴随着那无声的“律动”,悄然响起。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吟诵声不高,却字字千钧,引动了冥冥之中某种浩大沛然的力量。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随着最后一句吟出,琴痴身前的古琴,七根琴弦无风自动,自发震颤起来,发出一种恢弘正大、充塞天地的和鸣!
与此同时,胥浦这片土地深处,那沉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属于古螭的、原本沉寂而冰冷的庞大意志,仿佛被这蕴含天地正气的琴音与吟诵轻微地触动了一下。
仅仅是这一下极其微弱的触动——
轰!
那由血煞与阴煞凝聚而成的“玄阴煞龙”,扑到琴痴和沈知意头顶不足三丈时,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构成它身躯的、原本受到血袍老者邪功精细控制的阴煞地气,突然变得“桀骜不驯”起来!仿佛一头被强行驱策的困兽,突然听到了真正主人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煞龙体内,血煞之力与阴煞之力开始剧烈冲突、反噬!
“不!怎么可能?!”血袍老者惊恐地发现,自己与地脉阴煞之间的联系正在被一股更高层次、更本质的“律动”干扰、切断!他拼命催动邪功,试图重新掌控。
但为时已晚。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琴痴的吟诵声还在继续,古琴的和鸣越发清越激昂。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丹青”二字落下——
噗!
那狰狞的“玄阴煞龙”从头至尾,如同被一柄无形的正气之剑贯穿,轰然炸裂!化作漫天纷飞、迅速消散的黑红气雾。爆炸的余波并未伤及琴痴与沈知意分毫,反而将血袍老者震得倒飞出去,口喷鲜血,气息瞬间萎靡。
血海邪术也随之溃散。
琴痴收琴而立,气息平稳,只是脸色略显苍白,显然方才引动天地正气、共鸣地脉古意,消耗亦是不小。他看向重伤呕血的血袍老者,目光漠然。
“邪不胜正,古之理也。你借螭眠阴煞行邪,却不知螭乃上古瑞兽,纵陨落长眠,其残留意志亦不容邪秽长久侵扰。今日引动地气反噬,是你咎由自取。”
“不……不可能……我圣教大业……”血袍老者瘫倒在地,满脸绝望与不甘,挣扎着还想说什么。
沈知意此时已勉强压下体内动荡,站起身来。她走到血袍老者身前,眼神冰冷如刀。
“你们血神教,到底在找什么?《蛊典》下册?螭眠之地的真正秘密是什么?你们与影龙卫、守墓人,又是什么关系?”
血袍老者喘息着,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沈知意,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鲜血的诡异笑容:“嘿嘿……想知道?晚了……圣胎虽毁,但‘钥匙’已动,螭眠之地将开……教主……和‘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胥浦……所有人都要……陪葬……”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最后脑袋一歪,气息断绝。竟是心脉俱碎,加上邪功反噬,已然毙命。
沈知意心中一沉。“钥匙”已动?是指她体内那复杂的、被误认为“钥匙”的力量气息惊动了什么吗?螭眠之地将开?胥浦所有人陪葬?
她立刻转向琴痴,拱手道:“琴痴前辈,此地凶险,这老怪临死所言恐非虚张声势。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并通知胥浦可能的幸存者撤离!”
琴痴点了点头,他显然也听到了血袍老者的话,神色凝重:“螭眠之地异动,非同小可。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离开这山谷核心。”
说罢,他袖袍一卷,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起沈知意,两人身形如电,向着谷口方向掠去。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山谷的刹那——
异变,再次发生!
整个胥浦大地,猛然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血袍老者引动时强烈了十倍、百倍!
“轰隆隆——!”
山崩地裂般的巨响从地底深处传来。
两人刚刚掠出的山谷,两侧山峰竟开始崩塌!巨大的岩石滚滚而下。
而更远处,以这片山脉为中心,一道道深不见底、弥漫着浓郁灰黑色阴煞之气的巨大裂缝,如同蛛网般在大地上疯狂蔓延、撕裂!许多本就残破的村庄、山体,瞬间被吞噬。
空气中,那股甜腻腐朽的拜血教邪气与古老阴寒的螭眠煞气,彻底混合、沸腾,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绝望的恐怖氛围。
天象也随之剧变,乌云蔽日,雷霆隐现,恍如末世降临。
血袍老者临死前的诅咒,似乎正在应验。
沈知意回头望去,只见那片山谷已彻底被崩塌的山体和喷涌的阴煞淹没。而在更遥远的地平线下,胥水河的方向,河水仿佛在倒灌,天空呈现一种不祥的暗红。
螭眠之地,真的开始“苏醒”了?或者说,是被强行“撬动”了?
“前辈……”沈知意声音艰涩。
琴痴望着这天地剧变的景象,沉默片刻,缓缓道:“螭眠之地异动,已非一人一派之事。此地恐将生大变,必须尽快通知朝廷和正道各派。我需立刻前往几处要地查看并传讯。你……”
他看向沈知意,目光深邃:“你身系《蛊典》残篇,又被卷入此事核心,前途艰险莫测。但观你心志坚定,际遇非常,或许……此劫之解,亦在你身。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待沈知意回应,身形一晃,已然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消失在漫天尘嚣与不祥的天色之中,方向赫然是震动最为剧烈的几处。
沈知意独自立于这剧变的大地边缘,狂风呼啸,卷动她染尘的素衣。怀中《蛊典》残篇冰冷依旧,眉心血痕隐隐发烫。
前路,果然是杀机四伏,迷雾重重。
但正如琴痴所言,此劫之解,或许就在己身。
她握紧了拳头,最后望了一眼那正在崩毁的胥浦故地,毅然转身,朝着与琴痴离去相反、通往江南更繁华之地的官道方向,疾掠而去。
必须尽快弄清“钥匙”真相,找到《蛊典》下册,查明螭眠之地的秘密,才能阻止这场可能席卷天下的灾劫。
秋风,此刻已带上了凛冬的肃杀,追随着她决绝的背影,呼啸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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