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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零二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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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朝那些事47《溺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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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三年的暮春,运河边的槐花落得像场雪。十三岁的阿雾蹲在青石板码头上,指尖捏着半片卷边的槐花瓣,看爹的木船从芦苇荡里晃出来。船舷沾着星星点点的绿萍,爹的蓑衣角还滴着水,远远就喊:“雾娘,把晒在绳上的渔网收收,傍晚要落雨。”

她应了一声,蹦跳着往回跑,羊角辫上的红头绳甩得飞起来。身后的运河水泛着暖金色,夕阳把河面染成熔金,偶尔有鱼跃出水面,碎成满河闪烁的鳞片。阿雾不知道,这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落日——就像不知道,三天后的酉时三刻,这汪被她踩了十三年的河水,会把她整个人吞进去,连那根红头绳都没剩下。

渡口边的老槐树是村里的“风水树”,树干粗得要两个大人合抱,枝桠上挂满了褪色的红布条。阿雾的娘三年前病故,她常把心事说给槐树听:“槐树爷爷,我爹说等攒够了钱,就给我换个银簪子,比张大姐头上那个还要亮。”风穿过树叶沙沙响,她总觉得槐树在点头,就像娘摸着她的头笑。

那天午后,阿雾蹲在槐树下剥菱角,看见对岸走来个穿青衫的书生。那人背着个旧布包,鞋尖沾着泥,站在渡口朝这边望,嘴唇动了动,像是要喊船,却又不好意思似的抿紧了。阿雾认得他——上个月见过两次,说是去城里考秀才,住在河对岸的舅父家。她踮起脚喊:“喂!要过河吗?我爹的船在那边补网呢,我帮你喊!”

书生的耳朵一下子红了,远远拱了拱手:“有劳小娘子。”阿雾跑得鞋底生风,辫子上的红头绳在身后飘成一道细红绸,没注意到脚边一块松动的青石板,“啪嗒”摔了个屁股蹲。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却还是笑着朝爹喊:“爹!有客人要过河!”

爹的木船慢悠悠划过来时,阿雾正坐在船头帮书生摆好晒干的蒲团。书生从布包里摸出颗冰糖,递过来时指尖还带着书卷气的凉:“给你,甜的。”她盯着那颗晶莹的糖球,犹豫了半刻才接——娘死后,除了爹,还没人给过她甜头。冰糖含在嘴里化开来,甜得发腻,她偷偷舔了舔嘴唇,看见书生望着河面上的槐花笑,眼神像春日里的暖光。

谁能想到,这颗冰糖的甜,会成为她记忆里最后一丝人间滋味呢?

第二天果然落了雨。

阿雾趴在窗台上,看雨水顺着竹篾编的窗棂往下淌,把院子里的青石板冲得发亮。爹戴着斗笠出去巡船了,临走前叮嘱她:“别靠近河边,这几日水涨得急,当心脚底滑。”她点头应着,却盯着墙角那捆新补的渔网——爹说等雨停了,要带她去芦苇荡深处采莲蓬,去年在那里捡了只受伤的野鸭子,如今还养在柴房里。

申时末,雨势稍歇,阿雾听见窗外有人喊:“雾娘,你家晒的渔网挂到我家竹篱上了!”她探头一看,是隔壁王婶的女儿彩姑,正站在院门口朝她招手。彩姑比她大两岁,总爱把头发梳成整齐的双髻,簪着朵绢做的小黄花。阿雾忙拿了木叉,跟着彩姑往河边走——渔网果然缠在岸边的竹篱上,被雨水浸得沉甸甸的,网眼里还卡着几片落槐。

“我帮你够上面那截。”彩姑踮着脚,伸手去拽渔网顶端,阿雾举着木叉在下面托着。忽然一阵急风刮过,河面掀起细碎的浪花,竹篱上的竹竿“吱呀”晃了晃,彩姑脚下一滑,整个人踉跄着撞向阿雾。她本能地伸手去扶,却没料到湿滑的青石板根本踩不稳,两人一起朝河岸边摔去。

阿雾听见自己的尖叫混着雨声,指尖在岸边的泥地里乱抓,却只揪住了彩姑的衣袖。河水来得太快了,凉得刺骨,刚没过脚踝就带着股蛮力往下拽,像是有双手在扯她的脚脖子。她看见彩姑抓着岸边的芦苇喊救命,而自己的腿已经泡在水里,裙摆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往下坠。

“别慌!抓住石头!”远处传来爹的喊声,阿雾抬头望去,爹正举着斗笠朝这边跑,草鞋在泥地里踩出啪嗒声。可她的脚已经踩不到底了,河水漫过膝盖,漫过腰间,她想喊爹,却被灌进一口凉水,鼻腔里都是腥涩的水草味。眼前的世界开始晃动,红头绳不知什么时候散了,乌黑的头发漂在水面上,像团浸了水的墨云。

最后的瞬间,她看见爹扑进水里,指尖几乎碰到了她的手,却被一个浪头打散。河水没过头顶时,她忽然想起书生给的那颗冰糖——原来人死的时候,心里会先想起甜的东西啊。然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水的轰鸣,和眼前越来越淡的光。

阿雾是被冻醒的。

睁开眼时,她看见一片幽蓝的水色,阳光透过水面照下来,像无数根碎银线,在身边织成晃动的网。她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衣服是干的,辫子好好地盘在头上,只是那根红头绳不见了——明明落水时散开了,怎么……

“小娘子醒了?”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雾转头,看见个穿灰布衫的老妇,正坐在一丛水草旁编竹篓。老妇的头发和衣服都沾着水,脸色青白,眼尾耷拉着,像是总在哭。她指了指身边的石墩:“坐吧,这是水府的歇脚处,过了卯时三刻,就得去渡口候着了。”

“水府?”阿雾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泛着淡淡的青白色,摸了摸脸颊,凉得没有温度,“我……我不是死了吗?”老妇叹了口气,竹篓在手里转了个圈:“溺死的人,魂归水府,总得寻个替身,才能脱了这水鬼的身子。你啊,才刚来,不懂事。”

她这才注意到,周围还有几个模糊的影子,有的蹲在水边发呆,有的望着水面上的阳光出神。其中一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腰间还系着半截断了的船绳,看见她望过来,咧嘴笑了笑,笑容却苍白得让人发怵:“别怕,刚开始都这样,等习惯了……就知道日子怎么过了。”

阿雾忽然想起爹,想起渡口的老槐树,想起书生给的冰糖。她踉跄着往水面跑,想看看岸上的情形,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够不到水面——明明近在咫尺,却像隔着一层透明的墙,只能听见水面上的荷叶随波晃动,听见偶尔经过的船桨划水的声音。

“没用的。”老妇把编好的竹篓放进水里,篓底立刻冒出几个气泡,“没寻到替身,就出不去这水府结界。你且记着,明日申时初,渡口会来个穿青衫的书生,背着旧布包,鞋尖沾着泥……那人阳气弱,你盯着他,等他靠近岸边,轻轻拽他一把,就算成了。”

阿雾猛地回头:“青衫书生?是……是对岸考秀才的那位?”老妇点点头:“天意如此,他命里该有这一劫。你拽他下水,他替你做水鬼,你就能还阳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根细针扎进阿雾心里。眼前闪过书生递冰糖时发红的耳朵,闪过他望着槐花笑的样子,那抹暖光忽然变得刺眼,刺得她眼眶发疼。

“我……我不想害人。”她攥紧了衣角,指甲掐进掌心,却没感觉到疼,“有没有别的法子?我不想拽他下水……”老妇和周围的影子都没说话,只有水流声在耳边哗啦哗啦响。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叹了口气:“妹子,别犯傻了。你不寻替身,就得一直待在这水里,不见天日,不得轮回……你爹娘还在岸上盼着你呢,你就不想回去看看?”

爹娘……阿雾闭上眼,爹扑进水里时溅起的水花,似乎还在眼前晃。她想起爹的手掌,粗糙却温暖,想起爹总说“雾娘长大了,该学绣花了”,可她连绣棚都没摸热乎。如果能回去……可回去的代价,是让另一个人像她一样溺死,像她一样困在这冰冷的水府里?

水府没有昼夜,却能感觉到时光的流动。阿雾数着水面上的荷叶开合,知道岸上该是夏天了。她躲在水草里,看着老妇和少年一次次游向渡口,看着他们拽住不小心落水的人,看着那些惊慌的面孔沉入水中,然后变成水府里新的影子。每次听见渡口传来惊呼,她都躲得远远的,指尖把水草绞成乱麻——她做不到,哪怕知道自己会永远困在这里,也做不到拽那个递她冰糖的书生下水。

真正见到书生,是在她成为水鬼的第七日。

那天水面格外清,阳光穿过荷叶的缝隙,在水府的石头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阿雾正蹲在老槐树的倒影旁发呆——不知为何,水府里竟有棵和渡口那棵一模一样的老槐树,只是树干上没有红布条,枝叶也透着股子灰蒙蒙的凉气。忽然听见水面传来脚步声,她抬头,看见书生站在渡口的青石板上,手里攥着根红头绳,正望着河面发呆。

那根红头绳……是她落水时散落的那根。阿雾的指尖忽然发颤,看着书生蹲下身,把红头绳系在老槐树的枝桠上。绳头的流苏被风吹起,在青石板上扫出细微的响声,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却被河风把话音揉碎了,只断断续续飘来几个字:“……小娘子……那日多谢……”

原来他记得。原来他捡了她的红头绳,系在槐树上。阿雾忽然很想摸一摸那根绳子,摸一摸岸上的槐树,摸一摸书生沾着泥的鞋尖——就像从前蹲在码头上,看爹的船慢慢划过来那样。可她只能隔着水面看着,看着书生从布包里掏出张纸,铺在青石板上,用炭笔在上面画着什么。

是她的样子。虽然画得很粗糙,羊角辫歪歪扭扭,红头绳却格外鲜艳,嘴角还带着抹笑——就像那天她蹲在槐树下剥菱角,抬头看见他时的笑容。阿雾的眼眶忽然发烫,有水珠从眼角滑落,掉进水里溅起 tiny 的涟漪。原来在别人的记忆里,自己是这样的模样,带着人间的暖,带着未散的槐花香气。

“他在画你呢。”老妇不知何时飘到她身边,声音里少了几分沙哑,多了丝叹息,“这般念着你的人,百年难遇。可你若不拽他下水,他终会娶妻生子,忘了渡口的小娘子,忘了这根红头绳……你就甘心吗?”

甘心吗?阿雾盯着画纸上的自己,看书生用炭笔细细描她的辫子,看红头绳的穗子在纸上轻轻晃动。她想起娘临终前说的话:“雾娘要乖,要学会替爹分忧。”可她现在算什么呢?是困在水里的孤魂,是连爹都见不到的死人,甚至连让爹知道自己去了哪里都做不到——爹会不会每天都在渡口等她,就像等一艘永远不会靠岸的船?

申时初的钟声从远处传来。阿雾看见书生站起身,把画小心地折好,塞进布包,然后朝河边走了两步。他的鞋尖踩在青石板上,离水面只有半步之遥,裤脚被河风吹得轻轻扬起。老妇在她身后轻轻推了推,示意她动手——只要伸出手,只要轻轻拽一下,就能回到岸上,回到爹的身边,回到有阳光有槐花的人间。

她的手在水里往前伸,指尖几乎碰到了书生的鞋底。可就在这时,书生忽然蹲下身,从岸边捡起块碎瓷片,在青石板上刻下几个字:“阿雾之位,槐下永念。”字迹歪歪扭扭,却带着股子认真劲儿,像极了他给她画的那幅歪辫子画像。阿雾的指尖在水中顿住,看着那几个字被雨水慢慢洇开,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告诉过他名字——原来他问过彩姑,原来他记住了,原来他在槐树下给她留了个“位置”。

眼泪又一次落下来,这次掉进水里,连涟漪都没溅起。她缩回了手,往后退了退,直到躲进老槐树的倒影里。书生站起身,看了眼河面,转身走了,布包在身后晃啊晃,像片轻轻飘着的云。老妇在旁边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慢慢飘向了别处。水府的槐树叶子沙沙响,却没有风——原来在这里,连树叶响都是寂寞的。

从那以后,阿雾开始躲着渡口。

她往水府深处游,游过成片的芦苇荡,游过沉在水底的破船,游到连阳光都照不到的地方。这里的水是深蓝色的,透着股子寒气,偶尔能看见几条瞎眼的小鱼撞在石头上,发出细微的“啪嗒”声。她抱着膝盖坐在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数着自己“心跳”的次数——其实水鬼没有心跳,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像缺了块什么,每次想起书生刻的字,那块空缺就会疼。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忽然响起的声音惊得她抬头,却看见那个系着断船绳的少年,正从水草里钻出来,头发上挂着几颗珍珠似的水泡,“老妇说你不肯寻替身,是不是犯傻了?你知道待满七七四十九日,还没找到替身,会变成什么吗?”

阿雾摇摇头,指尖绞着裙摆——不知为何,她的衣服还是落水时的那身,蓝布衫上还沾着几片水草的痕迹。少年蹲下来,断船绳在水里漂成个圈:“会变成‘水煞’,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你才十三岁,就想这么没了?”

“可我不想害人。”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他是好人,不该因为我……而且,还有别的人,那些落水的,说不定家里也有人等着他们……”少年没说话,低头扯了扯腰间的断船绳——那是他生前被船主毒打时,用来捆他的绳子,“我知道,我生前也不想害人。可你看看这水府,哪个不是被逼的?老妇当年是给孩子捞落水的风筝才掉下来的,她不想害别人的孩子,可她想回家看自己的娃……你说,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对错?”

阿雾沉默了。她想起老妇编竹篓时的样子,想起她眼尾总像在哭——原来每个人背后都有故事,每个水鬼心里都有个放不下的人。可放不下,就一定要让别人也放不下吗?就像她舍不得爹,书生舍不得她,难道要让书生的爹娘也像她爹一样,每天守在渡口等个不会回来的人?

“我想试试,不寻替身,能不能……”她没说完,少年就叹了口气,站起身:“随你吧。反正还有四十日,你要是想通了,随时来渡口找我们。”他的影子渐渐消失在深蓝色的水里,只剩下断船绳的碎片漂在水面,像几根断了的心弦。

接下来的日子,阿雾开始在水府里游荡。她发现沉在水底的破船里,有本泡得发胀的书,翻开一看,竟是书生常看的《论语》,书页上还留着他用朱笔写的批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她看不懂,却觉得眼熟——好像书生给她讲过,就在那次过河时,船划到河中央,他指着水面上的白鹭说,人要像这鸟儿一样,不害别人,才能飞得自在。

她把书抱在怀里,游回老槐树的倒影旁,对着阳光辨认上面的字。不知过了多久,水面上传来喧哗声,是村里的人在赛龙舟——端午到了。阿雾看见爹站在岸边,手里举着她去年缝的香囊,眼睛盯着河面,鬓角的白发比春天时又多了些。船桨划破水面,溅起的水花里,她仿佛又看见自己蹲在船头,红头绳在风里飘,爹笑着说:“我家雾娘手真巧,这香囊绣的荷花,比真的还好看。”

眼泪滴在《论语》的书页上,把“仁”字洇成个模糊的圆。她忽然想起书生画里的自己,嘴角带着笑,那是人间的笑,带着烟火气的暖。如果她变成“水煞”,是不是连这点笑都会消失?可如果寻了替身,那个被她拽下水的人,也会像她一样,留爹娘在岸上哭,留牵挂的人在槐树下刻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原来书生早就把道理告诉她了,在那个飘着槐花的午后。

真正的劫数,出现在第三十日。

那天水府的水格外浑浊,像是上游发了洪水,卷着泥沙和枯枝往下淌。阿雾躲在老槐树的倒影里,忽然听见水面传来急促的呼救声:“救命!救命啊!”是个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夹杂着水花的扑腾声。她抬头,看见个穿红肚兜的小娃娃在水里扑腾,小腿乱蹬,离岸边只有几步远,却怎么也够不到岸上的石头。

“是王婶家的虎娃!”阿雾认出了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娃娃——上个月她还帮虎娃捡过掉进河里的木剑。虎娃的娘在岸上哭着喊,却不会水,只能抓着岸边的芦苇转圈圈。阿雾看见老妇和少年已经游了过去,两人对视一眼,慢慢朝虎娃靠近——他们在等,等虎娃漂到合适的位置,然后拽他下水,做新的替身。

“不行!”阿雾几乎是本能地冲了出去,水花在她身边炸开,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体这么轻,像片被风吹着的槐花瓣。老妇惊讶地抬头,伸手想拦她,却被她躲开了。虎娃的头已经开始往下沉,小胳膊乱挥,抓住了阿雾的衣袖——在触到她的瞬间,虎娃忽然愣住了,因为他看见阿雾的脸在水里发着光,像朵快要绽放的白莲花。

“别怕,姐姐带你上岸。”阿雾的手穿过虎娃的腋下,轻轻往上托——奇怪的是,她居然能碰到岸上的石头了,指尖触到青石板的粗糙纹路,像触到了人间的温度。虎娃被她托着靠了岸,王婶一把抱住孩子,哭着往他嘴里灌水,忽然抬头朝河面望去,因为她看见水面上漂着个模糊的影子,头发上似乎还系着根看不见的红头绳。

“你疯了?!”少年拽着阿雾往水府深处游,断船绳在水里甩得啪啪响,“你救了他,就等于放弃了一次机会!水府的规矩,每回有人落水,都是替身的机会,你错过了,就少了一次还阳的可能!”阿雾看着自己的手,刚才触到青石板的地方,竟泛起了淡淡的粉色——像活人的肤色,带着些微的温度。

“我知道。”她忽然笑了,笑容在水府的幽蓝里格外明亮,“可你看,我救了他,心里比攥着冰糖还甜。原来不害人,也能做些事。”少年愣住了,盯着她的手发呆——他从来没见过哪个水鬼的皮肤会变颜色,就像从来没见过有人放着替身不要,偏要救落水的人。

从那以后,只要渡口有人落水,阿雾就会冲过去救人。她发现,当她心里想着“救人”而不是“寻替身”时,就能触到水面上的东西,能听见岸上人的哭声,甚至能让自己的影子在水面上短暂地显形。有次她救了个不小心踩滑的货郎,货郎上岸后对着河面作揖,说看见个穿蓝布衫的小娘子,辫子上好像有红光——那是她落水时的红头绳,虽然不见了实体,却在她救人时,会发出淡淡的红光,像团不会灭的小火苗。

老妇不再劝她了,只是偶尔会坐在老槐树下,看着她在水面上漂来漂去,轻声说:“傻孩子,你这样,七七之期一到,真的会魂飞魄散的。”阿雾却指着水面上的阳光给她看:“您看,今天的阳光多暖,照在身上像爹的手。就算只能多看几天这样的阳光,也好过拽着别人下地狱啊。”

老妇没说话,却偷偷把自己编的竹篓塞给她,竹篓底部缠着根细红绳——那是她生前给孩子缝肚兜剩下的,说能“辟邪”。阿雾把红绳系在手腕上,虽然看不见,却觉得心里多了份踏实,就像当年娘给她系红头绳时,说“戴上这个,菩萨会保佑雾娘平平安安”。

七七之期的前一日,渡口来了个道士。

那道士穿件洗得发白的道袍,背着柄木剑,在老槐树下站了许久,盯着枝桠上的红头绳出神。阿雾躲在水里,看见书生也来了,手里抱着个油纸包,打开来竟是她爱吃的桂花糖——原来他打听过,知道她最爱渡口卖糖人的李大爷做的桂花糖,外脆里软,咬一口能甜到心里。

“道长,这槐树……”书生指着红头绳,声音有些发颤,“可有什么异样?”道士摸了摸胡须,从袖里掏出张黄符,贴在树干上:“此树聚阴,枝桠间缠着缕水魂的念力,怕是有溺亡的冤魂放不下人间事。”他转头看向书生,“小公子可是与此魂有旧?”

书生的脸一下子红了,却没否认,从怀里掏出那张画着阿雾的纸,递给道士:“她叫阿雾,上个月在渡口落水……晚辈总觉得,她的魂还在这里,所以日日来槐树下坐,把她的样子画下来,把她的名字刻在石上……”道士接过画,看了眼画中带着笑的少女,忽然叹了口气:“念力太深,魂不归位,怕是要困在水府里,过不了今晚的‘鬼门关’了。”

“鬼门关?”书生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道长可有法子救她?哪怕让晚辈……”道士摇摇头:“生死有命,本不该干预。但此魂救人无数,已积了阴德,或许……”他低头看着画,忽然伸手在画上画了个符,“今夜子时,你在槐树下焚此画,边焚边念她的名字,让她的念力借着画的烟火散入人间。若她能放下执念,或许能躲过‘水煞’之劫,入轮回道。”

阿雾在水里听得清楚,指尖紧紧攥着老妇给的红绳。原来书生一直在想办法救她,原来他没忘了她,原来那些画、那些字、那些桂花糖,都是他放不下的念。可放下谈何容易?她望着岸上的爹,爹正坐在老槐树下,对着红头绳发呆,手里捏着她当年缝的香囊——那香囊的线脚歪歪扭扭,她还记得爹说“我家雾娘手巧,缝的香囊能避水鬼”。

子时的钟声响起时,书生在槐树下点起了火。画纸在火焰里轻轻翻动,阿雾的笑容在火光中明明灭灭,红头绳的穗子最先被点燃,变成个小小的红火星,飘向河面。书生的声音混着火焰的噼啪声,落在水里:“阿雾,阿雾……你该去投胎了,别困在这里了……我给你刻的字,会一直在槐树下,你若来世路过,记得看看……”

眼泪掉进火里,却发不出声音。阿雾看见自己的影子慢慢从水里升起来,飘向槐树,飘向书生——她终于能触到他了,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像碰一片温暖的月光。书生忽然抬头,望向她的方向,眼里有泪光在闪:“是你吗,阿雾?你看见了吗,我给你带了桂花糖,还是你爱吃的那种……”

她想点头,想说好甜,想再说一次“谢谢”,可身体却在慢慢变透明。老妇和少年站在水府边缘,朝她挥手,老妇的眼尾还是像在哭,却笑着比了个“走”的手势。远处传来隐隐的钟声,是鬼门关开了,带着股子苍凉的意味。阿雾最后看了眼渡口的老槐树,看了眼爹手里的香囊,看了眼书生手里的桂花糖——然后,她的影子随着画纸的灰烬,飘向了闪烁的星空。

大德三年的端午夜,运河边的老槐树落了最后一片槐花。书生望着飘向河面的火星,忽然听见风里有个轻轻的声音,像槐花落在青石板上,像冰糖在嘴里化开:“谢谢你,让我在水里,也见过人间的光。”

他笑了,眼泪滴在刻着“阿雾之位”的青石板上,晕开个小小的圆——就像她当年含着冰糖,冲他笑时,嘴角扬起的弧度。

从此,渡口的老槐树下,常有只白色的蝴蝶停留。村里人说,那是水府的小娘子来探亲了,带着槐花的香,和永不褪色的红头绳的光。而书生每年端午都会来槐树下,摆上桂花糖,看蝴蝶在枝桠间飞舞——他知道,有些念,不必拽住,不必留住,只要像河水一样,静静地流淌在心里,就好。

毕竟人间的光,从来不止是阳光,还有那些哪怕困在黑暗里,也愿意为别人亮起的,小小的、温暖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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