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舒在杨采玲送给自己那几本书中看到过类似的说法。
当人们看到其他人都在参与并使用纸币交易，会产生一种群体行为的暗示，认为大家都在做的事情是可靠的。
同时，纸币的真实性也让一些人更容易相信交易的真实性，进而跟风参与。
入会仪式定在周一上午九点，不只是兰舒自己，也是组织所有新人的仪式。
兰舒特意提前十分钟赶到隔壁栋的大课堂，以往她总跟金美华阿俊他们卡着点来，这次自觉早到，却发现自己竟是最后一波。
第一排坐满了和她一样的新人，除了兰舒背着鼓鼓囊囊的斜肩包，其他人手里也都攥着一沓现金。
和以往热热闹闹的氛围不同，此时每个人绷着脸直勾勾盯着讲台，没一个人出声。
金美华可比兰舒兴奋多了，她的好朋友刚来不到十天，连拉人头的活都没干居然破格升成副主管，这事儿让金美华觉得脸上倍儿有面儿。
兰舒观察着周围，悄悄凑到金美华耳边压低声音问：“大家为啥都不说话？”
金美华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无所谓道：“开大会就是这样的，要正式要严肃。”
兰舒不愿意和那些新人神经兮兮地坐在第一排，便拉着金美华和阿俊坐在了人群的最后一排。
大会这天屋里的人比兰舒刚来那天还多。
原本打通的八十多平的大厅，粗粗一扫，密密麻麻坐了快一百号人。
两台吊顶大风扇吱呀吱呀转得飞快，可压根压不住屋里的闷热。
各种气味混在一起，最冲鼻子的就是酸臭酸臭的人肉味。
兰舒一直憋着呼吸，实在扛不住了才敢勉强喘两口气。
讲台最上方挂着一条长长的横幅：欢庆宾市站点3980工程新人入会仪式。
等人都来齐了，陈龙飞“咔哒”按下录音机。
机械运转声里，反复播放着同一段话：“3980工程是国家伟大战略，是宏观调控，我们的目标是消灭贫困，人民生活从温饱达到小康......”
兰舒不屑地轻哼一声，整得有模有样的，拿着国家领导在1991年提出的方针在这掩人耳目，无耻至极。
不得不说，这套路洗脑是真狠。
打着国家名号，在老百姓耳边反复念叨，普通人很难不往圈套里钻。
兰舒不知道鲍艳杰在这个项目里到底达到了什么位置，她猜测对方应该不是主策划人，但也绝对是在金字塔尖的二三层。
她翘起二郎腿，揉着不舒服的右脚，百无聊赖地等着鲍艳杰露面。
录音机反反复复播放了几十遍，兰舒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怎么还不开始啊？”
金美华帮她揉肩，“别急，那些领导来的都比较晚。”
门口有了响动，兰舒趁着所有人回头张望的功夫，偷偷脱下了鞋。
陈龙飞气宇轩昂地对着话筒说了几句开场词，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刚进来的几个中年人一个接一个地走上台，其中就有鲍艳杰。
陈龙飞一一介绍了上面人的身份，然后将话筒交给了站在最中间的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是鲍艳杰的领导，陈龙飞称他为吴总。
兰舒正琢磨着对方是不是买下这半栋楼的老总时，吴总就开口说了话。
“各位兄弟姐妹们，今天是一个好日子，我们又迎来新的一批家人，还有很多新来的朋友。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吴总说的都是一些毫无营养的套话官话，兰舒又开始打哈欠。
金美华坐得笔直，偷偷在下面掐了一下她的大腿，“严肃点。”
“严肃个鬼，我最讨厌领导说这些。”
“你当领导上去不也是这套词吗？打起精神来，一会儿就是非常激动人心的环节了。”金美华神秘地朝她挤挤眼睛。
兰舒切了一声，“来了这么多天，除了那台红色宝马轿车，也没什么让我激动的了。”
“哎呀真的！”金美华用食指在她的大腿上写了“上总”两个字。
“一会儿就要公布上总名单了。”
“上总？”
金美华极小声地和她解释着：“上总名单就是那些拿到了足够份额，已经可以上总出局的人。”
吴总说了整整十分钟的废话，终于提到了重点：“接下来，就有请我们这一期新上总的家人上台！”
话音刚落，台下便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震得人耳朵生疼。
接着第二排就有个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男人，衣装笔挺地走上台去。
他走到吴总面前，又深深鞠了个躬。
吴总紧紧握住他的手，面带微笑地面向着台下的众人，字正腔圆地说道：“恭喜上总，感谢你为国家和人民做出的贡献。”
台下的人像中了邪一样，齐刷刷地扯着嗓子大吼：“恭喜上总！恭喜上总！恭喜上总......”
就连金美华和阿俊也都被鬼附身了一样，跟着人群一起嘶吼：“恭喜上总！恭喜上总！！！”
每个人的神情里都充满着狂热和疯狂，看得兰舒直哆嗦。
她之前觉得屋里坐着的是一群傻子，后来觉得是一群疯子，现在看来，一群鬼啊！！
兰舒被金美华喊得脑瓜子嗡嗡响，她没好气地怼了金美华一杵子，“你给我消停点！”
金美华乖乖闭嘴坐好：“咋了？”
“之前开大会也这个架势？”
屋里都是“上总上总”的嘶吼声，金美华扯着嗓子回答道：“是！的！”
兰舒无语道：“一个个跟鬼一样，你让阿俊别喊了，他在那边大舌头啷唧杂种杂种的，偷摸骂人呢。”
金美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哎呀，阿俊普通话不是不标准嘛。大伙儿都这样咱不能落伍，这叫团结。”
“你可给我拉倒吧。”兰舒又怼了金美华一下，金美华立刻又把阿俊按住。
兰舒就在这一阵又一阵“恭喜上总”的欢呼声中，看着这些人感慨万千。
人在疯狂里横冲直撞，眼中只有目标，却看不见自己早已面目全非。
终于，几个上总的人都上完了台，几个代表也讲完了话，就是今天的第二个关键流程，新人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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