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庄园的地下指挥中心，此刻静得可怕。
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余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
全息投影屏幕上，正以惊人的速度滚动播放着经过筛选、拼接的战场画面和情报摘要——
这些都是罗森麾下情报网络所能捕捉到的，关于缅北野人山那场惊天动地围剿战的碎片。
画面晃动，夹杂着激烈的枪声、爆炸声和模糊的惨叫。
可以看到茂密雨林中，“群鲨”小队成员被精准点射倒地的瞬间；
可以看到吴奈温武装的皮卡在火箭弹的轰击下化作燃烧的铁棺材；
可以看到“血刃”雇佣兵在复杂的丛林环境中被神出鬼没的袭击者逐个清除；
甚至还有一段极其模糊、但足以让人脊背发凉的远距离拍摄影像——
一个身影在枪林弹雨中悍然突进，用重机枪将“暗星”小队的防御阵线硬生生撕开，动作狂暴而高效，如同人形凶兽。
最终画面定格在一张高空卫星拍摄的、经过处理的照片上：
一片被战火摧残得满目疮痍的山谷，焦黑的土地，散落的残骸，以及几架涂装着奇异蛇纹的直升机正悬停在战场上空，地面上，隐约可见一支装备精良的小队正在撤离。
伊莎站在罗森侧后方，手里拿着刚解译完毕的最终战报，她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确认了。‘群鲨’、‘血刃’、吴奈温主力，全军覆没。木藤派出的‘暗星’三支小队，九名精锐，确认无一生还。目标‘刺客’……在其母被围困的情况下，成功击溃所有拦截力量，并与接应的血狼佣兵团及……疑似‘蛇窟’的武装汇合，现已安全脱离战场。”
她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根据战场痕迹分析和有限的目击报告推断，目标‘刺客’在此次战斗中，承担了最主要的攻击任务，其个人战力……评估系统已无法准确衡量。保守估计，远远超过我们已知的任何单兵作战极限。”
罗森坐在那张镶嵌着黑曜石的座椅上，没有说话。
他指尖的雪茄已经燃烧殆尽，长长的烟灰颤巍巍地悬着，却忘了弹落。
他那张总是带着玩味和掌控笑容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剧烈的波澜。
他死死盯着定格的卫星照片，仿佛要将那个模糊的身影看穿。
指挥中心里落针可闻，只有仪器运转的低微嗡鸣。
许久，罗森才缓缓抬起手，将雪茄烟灰弹落在水晶烟灰缸里，动作看似平稳，但伊莎敏锐地注意到，他的指尖有着一丝极其细微的颤抖。
“一个人……”
罗森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仿佛砂纸摩擦过喉咙，“面对木藤的‘黑潮’预案，十亿美金的悬赏，数百名武装分子、数支顶尖的猎杀小队……不仅救出了人，还把猎人……几乎屠戮殆尽。”
他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但眼皮却在轻微跳动。
“我们之前对他的所有评估……”
伊莎艰涩地说道，“都错了。错得离谱。他不是一头需要谨慎对待的猛虎，他是一头……来自远古的暴龙。”
罗森猛地睁开眼，眼中再无平日的从容与算计，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清醒和……
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惧。
“我们一直在算计他，想利用他牵制木藤，甚至期待他们两败俱伤。”
罗森的声音带着一种自嘲的寒意，“现在看来，我们或许释放了一个……连我们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怪物。”
他想起了之前传递给林川的那份关于木藤据点的“礼物”。
当时他还存着试探和利用的心思，现在想来，那份举动在对方绝对的实力面前，是何等的可笑和危险。
“木藤这次损失惨重，根基动摇。”
伊莎分析道，“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恐怕会更加疯狂。”
“他们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罗森冷笑一声，但那冷笑中却透着一股寒意，“但他们已经用尽了常规手段。连‘暗星’都填进去了，还能拿出什么？除非……他们动用那些真正压箱底的、见不得光的东西，或者……”
他目光闪烁，想到了木藤可能狗急跳墙的方向。
伊莎顺着他的思路，低声道：“或者，他们动用更卑劣、更直接的手段，攻击他无法防御的软肋。比如……刺客的其他家人。”
罗森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他的父母……经过这次，必然已被华夏军方纳入最高级别的保护，木藤很难再有机会。至于他在中东的血狼基地，固若金汤，又有‘蛇窟’莫名介入，木藤短时间内也啃不动。”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扶手，大脑飞速运转，重新评估着当前的局势和林川这个人的危险性。
“那我们……”伊莎试探地问道，“接下来的策略是？还要继续之前的计划，伺机而动吗？”
“不。”罗森斩钉截铁地否定，他站起身，走到全息地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中东和东亚的区域，“计划必须改变。”
他转过身，看向伊莎，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但更深处却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决断：
“立刻停止一切对‘刺客’及其相关势力的试探性和挑衅性行为。传令下去，我们的人，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尽量避免与血狼发生直接冲突。”
伊莎有些惊讶，这几乎是等同于退让了。
罗森看出了她的疑惑，沉声道：“面对一个无法力敌的对手，最愚蠢的行为就是继续与他为敌。木藤已经用血的代价证明了这一点。”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复杂：“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与他为敌，而是……重新定位与他的关系。至少，不能再让他将我们视为需要清除的目标。”
“您是想……合作？”伊莎更加惊讶了。
“合作？”罗森嗤笑一声，“他现在恐怕没这个心情，我们也未必有那个资格。先表达我们的‘善意’和‘无害’吧。传信给我们在中东的据点，如果遇到血狼的活动，可以适当提供一些……无关痛痒的便利，或者，将一些关于木藤的、真实但非核心的情报，‘无意中’泄露给他们。”
这是一种低姿态的示好，旨在缓和关系，避免成为林川下一个报复的目标。
“我明白了，这就去安排。”伊莎点头，转身欲走。
“伊莎。”罗森叫住了她。
伊莎回头。
罗森看着她，非常严肃地说道：“重新评估‘刺客’的一切。将他列为……与大国同等量级的，不可预测的极端危险因素。关于他的所有决策，必须由我亲自制定。告诉下面的人，谁再敢擅自去招惹他，后果自负。”
“是！”伊莎心中一凛，郑重应下。
她从未见过罗森对一个人如此忌惮，甚至可以说是……畏惧。
伊莎离开后，指挥中心再次只剩下罗森一人。
他走到巨大的防弹玻璃窗前，望着窗外庄园内巡逻的护卫队，心中却是一片冰寒。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执棋的棋手，林川不过是一枚比较强力的棋子。
现在看来，他大错特错。
林川根本不是棋子，他是足以掀翻整个棋盘的洪荒巨兽。
“刺客……林川……”罗森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所谓的权势和谋略，在对方那种绝对、纯粹、暴力到极致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无力。
他现在只希望，自己这番及时的低姿态和祸水东引，能够暂时稳住这头暴龙，让他将所有的毁灭性力量，都倾泻在木藤那个自作聪明的蠢货身上。
至于以后……
罗森眼中闪过一丝深邃。
或许，在彻底解决木藤这个共同敌人之后，他们之间，未必没有另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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