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德英的目光扫过那些腰刀，严声下令。
“鲁大人，库存档案呢？当年入库封存一共多少把？给咱家指出来！”
鲁良赶紧跑到旁边一个同样落满灰尘的木柜前，手忙脚乱地翻找起来，好半天才抽出一本厚得能砸死人的陈旧册子。他吹开封皮上的灰，手指颤抖着翻到其中一页，指给魏德英看。
“公公您看，这是当年的入库记录，岳家腰刀，备用，封存于甲字柒号库，总数一百三十七把！”
“点数！”
“是，是！”
鲁良哪敢怠慢，立刻招呼跟着进来的两个军器监小吏，还有被禁军请来的两个吓得面无人色的老库丁，开始小心翼翼地将刀架上的腰刀一柄一柄地取下来，放在地上排列整齐，然后开始计数。
一时间，偌大的库房里，只剩下金属刀鞘轻微的碰撞声，还有数数时压抑着的、带着颤抖的呼吸声，气氛紧张得像拉满了弦的弓。
“一百二十五、一百二十六、一百二十七。”
当最后一个数字被那个小吏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报出来时，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空气仿佛凝固了。
鲁良拿着账册的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他脸色煞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让手下人重新点了一遍，甚至自己也亲自上手去数。
账册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一百三十七，而地上实实在在摆着的只有一百二十七把，
不多不少，正好少了十把！
鲁良瞬间想起昨夜宫变，禁军从那些刺客尸体上搜罗回来的、作为铁证呈给陛下的岳家腰刀，数量不也正是十把？！
而且，他之前奉命查验过那些刺客留下的腰刀，凭他在军器监多年的经验，绝对可以肯定，那都是军器监造出来的真品！那锻打的纹路，那配重的手感，绝不是外面那些私铸作坊能仿出来的！
这是监守自盗啊！有人从这戒备森严的库房里偷走了这些封存的腰刀，用来栽赃陷害！
鲁良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几乎不成声。
“魏公公，少了，少了整整十把，跟昨晚刺客的数量对上了，那些刀就是从这里流出去的，是库房里的真品啊！”
魏德英听到这话，瞳孔骤然收缩！饶是他久历宫闱，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此刻也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背后牵扯的事情，简直不敢细想！
这绝不是简单的失窃，这是一桩处心积虑、牵连甚广的惊天阴谋！目标直指岳家，更是要把三皇子也拖下水！
魏德英的脑子飞速运转，几乎是瞬间就做出决断。
“传咱家命令！立刻彻底封锁整个军器监！所有官吏、匠人、库丁、杂役，从现在起，全部就地看押！任何人不得出入！一只苍蝇也不许给咱家飞出去！违令者，格杀勿论！”
“遵命！”
禁军统领立刻带着人行动起来，整个军器监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
魏德英又低下头，看着瘫坐在地、魂不守舍的鲁良。
“鲁大人，这里就交给你了！给咱家打起精神来！立刻把所有能接触到这批腰刀的人，所有能打开这库房的人，所有当值记录，全部给咱家查清楚！一个细节都不许放过！咱家要知道，这十把刀到底是怎么从这该死的库房里流出去的！”
交代完这一切，魏德英一刻也不敢耽搁。他甚至顾不上整理稍微有些凌乱的衣袍，转身就往库房外冲，带着两个贴身的小太监，几乎是用跑的，火烧火燎地赶回上书房。
然而，当魏德英一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冲回到上书房门口时，却被眼前的景象给弄得一愣。
预想中的雷霆震怒、焦躁不安并没有出现。
上书房里，此刻烛火摇曳，檀香袅袅。
皇帝陛下竟然没有坐在龙椅上，而是和三皇子面对面地坐在一张矮几的两侧，矮几上赫然摆着一副围棋棋盘！
赵渊眉头紧锁，手里捻着一枚黑子，正对着棋盘苦思冥想，那表情专注得，仿佛天塌下来都与他无关。
而他对面的赵毅，姿态倒是显得颇为放松，甚至嘴角还挂着极淡的笑意。棋盘上，白子已经连成一片汪洋，将黑子分割得七零八落，隐隐已成屠龙之势！
魏德英眼尖，一眼就看到棋盘旁边的棋笥里，黑子明显比白子少了许多。
看样子，陛下这是已经连输两局了？！
魏德英站在门口，一时之间竟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立刻打断这诡异的父慈子孝的对弈场面。
就在他迟疑的这片刻，里面传来皇帝陛下带着几分懊恼，又带着几分不服气的声音。
“嘿！你这小子，棋艺是越来越精湛了啊！藏得够深的！让朕想想，朕想想怎么破你这局。”
话音未落，赵渊眼角的余光终于瞥见门口的魏德英。
他捻动棋子的手指一顿，抬起头，那双刚刚还沉浸在棋局中的眼睛，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的锐利和威严。
“回来了？！查得怎么样？！”
这一嗓子，把魏德英从刚才那诡异的氛围里给吼醒了！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殿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又急又快。
“回禀陛下！奴才遵旨，带鲁良和禁军去了军器监库房，核对了当年封存岳家腰刀的记录，册子上明明白白写着一百三十七把！”
“可是，奴婢让鲁良带着库丁一把一把地清点！实数只有一百二十七把！不多不少，正好少了十把！跟昨夜宫中搜获的刺客腰刀数目完全吻合！”
“鲁良也当场确认了，库房里丢失的腰刀，无论制式、材质、还是刻印，都和昨夜刺客所用的一模一样，绝对是军器监造出来的真品！错不了！”
魏德英这一番话，就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水面，激起了滔天巨浪！
赵渊脸上的表情像是凝固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随即，一股比刚才更加恐怖的怒火喷涌而出！
赵渊一拍棋桌，上面的棋子被震得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混账！！！”
“好大的胆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青筋暴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模样像是要吃人！
“在朕的军器监动手脚，偷走封存的证物，栽赃嫁祸，好得很呐！！！”
这才是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宫廷刺杀的真相！一场彻头彻尾、精心策划的栽赃陷害！目标不仅仅是岳家，更是要将他这个三儿子也拖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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