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谋士抬起头,眼中满是怨毒:“你以为抓住我就赢了?太天真了!二皇子早就安排好了,就算这里失败,除夕当天也会有人在长信宫发难,到时候南冶帝必死无疑!”
“谁?”秋沐追问。
秦谋士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你永远也想不到……是你们西燕自己人……”话音未落,他猛地咬碎了嘴里的毒药,嘴角溢出黑血,眼睛瞪得大大的,断了气。
秋沐脸色一变,西燕自己人?难道秘阁里还有南焊锡的内应?
“别慌。”萧白昱走到她身边,“能在长信宫发难,必然是能接近南冶帝的人。你想想,秘阁中谁有这个资格?”
秋沐脑中闪过一个名字,心脏骤然缩紧——于长老!他虽顽固,却掌管着秘阁与南灵皇室的联络,每年除夕都会以“贺岁”为名入宫,难道……
“他不可能。”秋沐摇头,于长老虽与她政见不合,却对西燕忠心耿耿,绝不可能投靠南焊锡。
“人心隔肚皮。”萧白昱淡淡道,“尤其是被仇恨蒙蔽的人,最容易被利用。你最好现在就去长信宫,或许还能赶上。”
秋沐不再犹豫,对林安易道:“这里交给你,看好秦谋士的尸体,查清楚他提到的‘西燕自己人’是谁。我去长信宫。”
“我送你。”萧白昱示意骑士备马,“我的人熟悉宫内地形,能帮你避开守卫。”
秋沐没有拒绝,此刻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两人共乘一骑,玄甲骑士在前开路,疾驰向长信宫方向。夜风凛冽,吹起她的发丝,与萧白昱的衣袍纠缠在一起,带着淡淡的冷香,让她莫名想起忘川涧的雾气。
“你到底是谁?”秋沐忍不住再次问道,“枞楮宫宫主,不该有这么大的能力。”
萧白昱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重要吗?我帮你,对你而言不是好事吗?”
“我不知道。”秋沐诚实地说,“你的帮助太及时,反而让我不安。”
萧白昱轻笑一声,带着几分无奈:“或许……是因为欠了别人的情,想还罢了。”
“欠谁的?”
“一个……很重要的人。”萧白昱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等你记起一切,或许就明白了。”
秋沐不再追问,她知道问也问不出结果。长信宫的轮廓已出现在前方,宫墙巍峨,灯火通明,隐约能听到里面的丝竹声,一派歌舞升平,丝毫不知杀机暗藏。
骑士将他们送到宫墙侧门,这里守卫相对薄弱。萧白昱递给她一枚令牌:“用这个能骗过守卫,我在宫外接应你,万事小心。”
秋沐接过令牌,是南灵皇室的特制令牌,不知他从哪里得来。她翻身下马,深深看了他一眼:“多谢。”
“去吧。”萧白昱挥了挥手,玄甲骑士迅速隐入暗处。
秋沐按照萧白昱说的路线,避开巡逻的禁军,悄悄潜入长信宫。宴会设在主殿,南冶帝正坐在首位接受百官朝拜,刘珩陪在一旁,气氛融洽。她在人群中搜寻,很快便看到了于长老,他站在角落,脸色苍白,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锦盒,指尖微微颤抖。
就是他!秋沐心头一沉,悄悄绕到他身后,低声道:“于长老,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于长老浑身一颤,猛地回头,看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阁主怎么会在这里?”
“我若不来,是不是就要看着你用这锦盒里的东西行刺陛下?”秋沐的声音冰冷,“南焊锡答应了你什么?让你以为杀了南冶帝就能复国?”
“不是的!我没有!”于长老慌忙摇头,却将锦盒藏到身后,“这是……这是给陛下的贺礼……”
“是吗?”秋沐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那打开让我看看。”
于长老后退一步,眼中闪过挣扎:“你不懂!只有杀了南冶帝,让南灵乱起来,我们西燕才有机会!于长老的声音带着哭腔,“秦谋士说,只要事成,他就会动用北辰的力量支持我们……”
“你到现在还信他的鬼话?”秋沐厉声打断,“秦谋士已经死了,被岚月国的毒药毒死的!南焊锡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你,想借你的手打开西境城门,让岚月国入侵!你这是在助纣为虐!”
她将从柳总管那里搜来的密信扔到于长老面前:“你自己看!这就是你相信的盟友!他们不仅要灭了南灵,还要把所有西燕后裔都当成奴隶!”
于长老捡起密信,双手颤抖地展开,越看脸色越白,最后瘫倒在地,锦盒摔落在地,里面滚出一枚毒针,泛着幽蓝的光。
……
宫墙的阴影像巨兽的獠牙,将秋沐的身影轻轻吞噬。她贴着汉白玉栏杆,指尖拂过冰凉的石雕螭龙,指腹的薄茧与龙鳞的纹路相触,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长信宫的夜宴仍在继续,丝竹声顺着风飘过来,带着酒气与脂粉香,与暗夜里的杀机格格不入。
于长老瘫在角落的假山后,老泪纵横地抓着秋沐的衣袖,锦盒里的毒针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蓝。阁主,我糊涂啊......他的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的铜钟,“百年的执念烧得我眼睛都瞎了,竟把豺狼当成了救星......”
秋沐抽出衣袖,将那枚毒针踢回锦盒,咔嗒一声扣上黄铜锁扣。“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你若真想赎罪,就记住今夜的每一个字。”她蹲下身,目光扫过他颤抖的手——那双手曾执掌秘阁刑律,此刻却连锦盒都快握不住,“南焊锡的替身藏在北辰皇宫的西偏殿,用了易容术,每日辰时会按他的习惯临摹《兰亭序》,但那人左手小指有旧伤,握笔时会微微蜷曲。这个消息,你知道该告诉谁。
于长老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你是说......南霁风?”
他是唯一能在北辰压住南焊锡的人。秋沐站起身,理了理被夜露打湿的衣襟,至于秘阁,你好自为之。若再敢勾结外敌,我会让母亲留下的规矩,亲手废了你。
最后一个字落地时,她已转身没入回廊的阴影。玄色斗篷扫过青石板,悄无声息,像一片被风卷走的落叶。
经过御花园的琼花树时,她忽然停住脚步——树后传来低低的咳嗽声,带着熟悉的温润音色,是刘珩。
“父皇今夜喝得太多,母后让孤来取醒酒汤。”刘珩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朗,正对着一个小太监吩咐,“你去御膳房催催,我在这里等。
秋沐屏住呼吸,往假山后缩了缩。月光透过琼花的缝隙落在刘珩身上,他穿着月白蟒纹常服,腰间挂着南冶帝赐的羊脂玉牌,眉眼间已有了几分南灵皇室的温润,却难掩那双充满戾气的双眸。
小太监应声跑远,刘珩背着手仰头看琼花,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阿沐现在在哪里......
秋沐的心像被细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她攥紧袖中的密信,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不能认,绝不能认。只要她还顶着秘阁阁主的身份,只要南焊锡的余党还在暗处窥伺,任何一丝亲情的牵绊,都可能成为刺向他们的利刃。
风卷起几片花瓣,落在刘珩的发间。他抬手拂去,转身往御膳房的方向走,脚步轻快,没再回头。
秋沐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才缓缓从假山后走出。夜露打湿了她的鬓发,冰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她沿着宫墙的阴影一路西行,避开巡逻的禁军,在一处不起眼的角门停下。门枢上挂着的铜锁早已被萧白昱的人提前打开,轻轻一推就发出的轻响,像怕惊扰了沉睡的宫阙。
门外的槐树下,萧白昱正倚着树干等她,月白锦袍在夜色里像一团朦胧的光。他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看到秋沐出来,挑眉笑道:比我预想的快一刻钟。
于长老没敢顽抗。秋沐将锦盒递给他,毒针和密信都在这里,足以让南灵皇室相信刺杀与北辰有关,但还不够扳倒南焊锡。
萧白昱接过锦盒,掂量了一下,随手递给身后的玄甲骑士:送去给南灵御史台,就说是热心百姓捡到的。他转向秋沐,目光落在她被夜露打湿的发梢,宫里的人没起疑?
刘珩在御花园,差点撞见。秋沐避开他的视线,往停在巷口的马车走去,但他没认出我。
萧白昱跟在她身后,脚步轻得像猫:你似乎很怕被他认出来。
不是怕,是不能。秋沐拉开车帘,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与马车内铺着的羊绒毯气息相融,形成一种奇异的安宁感,长宁宫的人若知道我是秘阁阁主,只会被卷进更深的漩涡。
萧白昱弯腰上车,玄色披风扫过车辕,带起一阵风:你总是这样,把所有人都护在身后,自己扛着所有事。
秋沐在软垫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水汽氤氲了她的眉眼:我是秘阁的阁主,这是我的责任。
那谁来护你?萧白昱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当年在北辰......
别提当年。秋沐猛地打断他,指尖捏着茶杯微微发颤,我忘了,全都忘了。
萧白昱看着她紧绷的侧脸,没再说话。马车缓缓驶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像在数着漏过指缝的时光。秋沐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灯笼的光晕在她眼中明明灭灭,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碎片,却像被风吹动的残叶,在脑海里打着旋——玄色的衣袍,带雪的剑穗,还有一句在风雪里模糊的等我回来......
她用力闭了闭眼,将那些碎片压下去。不重要了,过去的事,本就该像忘川涧的流水,流过就该消散。
马车在静尘居外的竹林停下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林安易候在石门旁,见秋沐回来,连忙上前低声道:阁主,郯城旧宅的兵器都已封存,秦谋士的尸体也处理妥当了。古长老派人来说,于长老回秘阁后就把自己关在祠堂,激进派的几个长老想闹事,被魏老和周大人压下去了。
魏老倒是转性了。秋沐挑眉,推开石门往里走。
他看到柳总管的密信后,把自己珍藏的西燕旧史摔了一地,说读了一辈子书,竟不如个丫头看得透彻林安易跟在她身后,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郑掌柜已经把漕运码头的船运记录整理好,说要亲自送到南灵户部,证明岚月国早有预谋。
秋沐走到炭盆边坐下,伸出冻得发僵的手烤火:让他先压着。现在把岚月国扯进来,只会让南北局势更乱。她顿了顿,补充道,把西燕后裔的名册整理两份,一份藏进秘阁地宫,一份送到我师父那里。若秘阁有变,至少能保他们周全。
林安易应声退下。
古灵夕端着一碗热粥进来,看到秋沐眼下的青黑,心疼道:姐姐快趁热吃点,折腾了一整夜,连口热水都没顾上喝。
秋沐接过粥碗,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驱散了几分寒意。南焊锡那边有动静吗?
还没有。古灵夕在她对面坐下,往炭盆里添了块银炭,但萧白昱的人传来消息,说北辰皇宫里已经乱了套,北武帝发现南焊锡不见了,正派人四处搜捕,连南霁风都被召进了宫。
秋沐舀粥的手顿了顿:南霁风......他怎么样?
好像没受牵连,还主动请缨去查南焊锡的下落。古灵夕没注意到她语气的异样,自顾自道,说起来,这个南霁风倒是个厉害角色,手握重兵却从不结党,北武帝对他又敬又怕,南焊锡几次想找他的麻烦,都被他不动声色地挡回去了。
秋沐低头喝粥,没再说话。粥是用碎米和山药熬的,软糯香甜,像母亲从前做的味道。可不知为何,舌尖却泛起一丝淡淡的苦涩,像那年在北辰雪地里尝到的冰碴。
北辰,皇宫偏殿。
鎏金铜炉里燃着上好的龙涎香,却压不住殿内的酒气与暴戾。南焊锡一脚踹翻了紫檀木案,砚台、笔洗、镇纸摔了一地,墨汁溅在明黄色的帷帐上,像一朵朵丑陋的黑花。
废物!一群废物!他猩红着眼,指着跪在地上的几个黑衣死士,声音因愤怒而扭曲,几十个人,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还让她把秦谋士和柳总管都折了进去!你们的刀是用来切菜的吗?!
死士们头埋得更低,浑身筛糠般颤抖。他们是南焊锡精心培养的暗卫,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角色,却从未见过二皇子如此失态——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温雅笑意的脸,此刻因暴怒而狰狞,眼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像要噬人的野兽。
二皇子息怒......为首的死士硬着头皮开口,声音发颤,秋沐身边有萧白昱的人相助,那些玄甲骑士太过凶悍,属下们......属下们实在抵不过......
萧白昱?南焊锡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那个枞楮宫的废物,他敢坏我的事?!他转身走到窗边,望着宫墙外灰蒙蒙的天,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策划这一切,用了整整五年。先是假意投靠北武帝,取得信任;再是买通岚月国使者,许以重利;最后是联络秘阁的于长老,利用西燕的复国执念......每一步都算得滴水不漏,只等除夕之夜一声令下,南灵内乱,北辰生疑,岚月出兵,他便能坐收渔利,将南霁风和北武帝一并拉下马。
可偏偏杀出个秋沐!这个本该死在忘川涧的女人,不仅活了下来,还成了秘阁阁主,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他的计划里。更让他忌惮的是萧白昱——那个看似闲散的枞楮宫宫主,手里竟握着一支连他都查不出底细的玄甲军,这绝不是偶然。
那个替身怎么样了?南焊锡忽然问,语气稍稍平复了些。
回殿下,替身一切安好,按您的吩咐,每日临摹书法,接见属臣,没被任何人看出破绽。死士连忙回道,太医来诊脉时,也只说殿下忧思过度,需静养
南焊锡冷笑一声:我那位父皇,眼里只有权力,哪里真的关心谁在西偏殿?他禁足我,不过是做给南霁风看,让他以为我已经失势。
他走到墙边,推开一幅《江山万里图》,露出后面的暗格,里面放着一套南灵士兵的服饰和一张通关文牒,传令下去,让替身继续,对外就说我大病不起,连床都下不了。
殿下要亲自去南灵?死士大惊失色,现在南灵肯定在严查北辰来人,太危险了!
南焊锡拿起那套士兵服,指尖拂过粗糙的布料,眼神阴鸷,秦谋士和柳总管手里有我太多把柄,若是被南灵皇室审出什么,就算我在北辰,南霁风也会借机发难。我必须去南灵,亲手处理干净。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而且,我还得会会那位失了忆的皇婶。一个失忆的女人,能搅黄我的计划,倒是有趣得很。
死士还想再劝,却被南焊锡凌厉的眼神制止:按我说的做。备好马车,从密道走,我要在午时前离开北辰。
暗格深处,还藏着一枚青铜令牌,上面刻着字——这是他与岚月国死士联络的信物。他轻轻摩挲着令牌上的纹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秋沐,萧白昱,南霁风......所有挡路的人,都该去死。
南灵,临城。
作为南北互市的重镇,临城的街头总是车水马龙。来自北辰的皮毛,南灵的丝绸,岚月国的香料,在这条长街上汇聚,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混合着驼铃声和马车声,热闹得像一锅沸腾的粥。
秋沐坐在一家茶馆的二楼雅间,临窗看着街景。她换了身湖蓝色的襦裙,头发松松地挽成一个髻,插着一支普通的木簪,看起来就像个来进货的商户女。桌上放着一张临城的舆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十几个红点——都是近几日查到的,与郯城旧宅有过往来的商户。
姐姐,郑掌柜说,这些商户里,有三家的账目不干净,进项远大于出货,很可能在替南焊锡洗钱。古灵夕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本账簿,尤其是街角那家聚鑫布庄,老板是个北辰人,上个月刚从郯城进货,却把货都存在了后院的仓库,根本没往外卖。
秋沐用指尖点在舆图上的聚鑫布庄查过仓库的底细吗?
查了,是租的当地一个地主的,租期三年,租金给得比市价高了三倍。古灵夕翻开账簿,指着其中一页,更奇怪的是,这家布庄只收现银,从不记账,连伙计都不知道老板到底有多少存货。
事出反常必有妖。秋沐放下舆图,起身道,去看看。
聚鑫布庄在街角的位置,门面不大,挂着块褪色的蓝布幌子,上面绣着诚信为本四个字,看着倒像是家老字号。秋沐推门进去时,一个伙计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听到动静猛地惊醒,揉着眼睛道:客官要点什么?我们这儿有上等的云锦、蜀锦,还有北辰来的貂绒......
秋沐扫了眼货架,上面确实摆着些布料,却都是些普通货色,与二字相去甚远。
我听说你们这儿有上好的妆花缎,想给我家小姐做件新衣裳。她故意提高了声音,目光却在店内扫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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