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挨过三天，青山县彻底成了一座绝望之城。
树皮被剥光，草根被挖尽，连井里的青苔都被饥民刮下来填肚子。
城防军与牛村乡兵的隔阂越来越深。
分配最后一点杂粮时，城防军的千户张猛摔了陶罐，指着地瓜的鼻子骂：“凭什么你们乡兵多一口？都是爹妈生的，凭什么你们能撑，我们就得饿死？”
地瓜当时红着眼没说话，只把自己那份口粮分给了旁边的孩子。
他知道，张猛的话，说出了不少城防军的心声。
这些人本是本地乡绅的私兵，后来被李开收编，虽也算“自己人”，却终究隔着一层，远不如牛村乡兵那般死心塌地。
这天夜里，月黑风高。
地瓜正和赵天虎、赵天豹在县衙议事，商量着要不要组织一支小队突围求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喊杀声。
“怎么回事？”
赵天虎猛地拔刀。
话音未落，县衙的大门“哐当”一声被撞开，张猛带着数百名城防军冲了进来，火把照亮他们饥瘦却狰狞的脸。
“地瓜！赵天虎！赵天豹！”
张猛举着刀，唾沫横飞：“识相的就自己抹脖子，老子还能拿你们的人头去领赏，给弟兄们换口饭吃！”
身后的城防军纷纷附和：“杀了他们！献城投降！”
“我们不想死！”
地瓜瞳孔骤缩，浑身的血瞬间冲上头顶。
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来了！
“张猛！你疯了？”
赵天虎怒吼着挥刀迎上去：“旅长待你们不薄，你竟敢叛乱？”
“待我们不薄？”
张猛冷笑，一刀劈开赵天虎的攻势：“不薄能让我们饿着？李开都死了，你们还守个屁！”
张猛眼疾手快，趁地瓜分神的刹那，一把揪住他的后领，锋利的刀刃瞬间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赵天虎刚想上前，就被两名城防军死死按住，赵天豹更是被人从背后踹倒在地，反剪了双手。
“都别动！”
张猛嘶吼着，刀刃又贴近了几分，地瓜的脖颈上顿时渗出一道血痕。
“谁敢动一下，我先抹了他的脖子！”
牛村乡兵们见状，纷纷停下脚步，脸上满是焦急和愤怒，却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张猛拖着地瓜，押着赵天虎和赵天豹，一步步退出县衙。
门外的空地上，早已聚集了上千名乡兵，他们手里的火铳黑洞洞的，齐齐对准了张猛和叛兵，火药的硝石味在空气中弥漫。
“把枪放下！”
张猛一脚踹在赵天虎腿弯，逼着他跪下。
“都给我听好了！地瓜在我手里，不想让他死的，就乖乖放下武器！”
乡兵们面面相觑，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
张猛见状，越发得意，他扯着嗓子喊道：“弟兄们！你们傻不傻？李开都死了！你们守着这座死城，除了饿死，还有什么活路？”
“朝廷说了，只要献城投降，既往不咎！”
他晃了晃手里的刀：“我带你们出去，每人五亩地，十两银子！够你们娶媳妇、养孩子了！跟着地瓜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放屁！”
赵天虎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张猛你个叛徒！旅长要是回来，定要扒你的皮！”
“回来？他回得来吗？”
张猛嗤笑：“黑风岭那么高的悬崖，摔下去连骨头渣都剩不下！我看你们是被他洗脑洗傻了！”
他转向那些犹豫不决的乡兵：“想想你们的爹娘！想想你们的孩子！他们还在城里等着你们活命！跟着我，咱们都能活！顽抗到底，就是全家死绝！”
这番话像毒蛇一样钻进人心，有几个乡兵的枪口微微下垂，眼神里的坚定开始动摇。
“别听他的！”
地瓜忍着脖子上的疼痛，嘶声喊道：“他在骗你们！朝廷的话能信吗？”
“我们牛村乡兵，什么时候当过叛徒？”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每一个乡兵：“弟兄们！开枪！别管我！守住青山县，守住旅长的基业！”
“开枪？他敢让你们开枪吗？”
张猛狞笑着，刀刃又加深了几分，地瓜的血顺着脖颈流下来，染红了衣襟。
“我数三个数！不放下枪，我就先杀了他！一……”
乡兵们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扣在扳机上，随时可能走火。
“二……”
张猛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刺得人耳膜生疼。
就在这时，街道尽头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火把如长龙般涌来，照亮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三千城防军竟全部到齐了！
他们列成方阵，刀枪林立，将牛村乡兵团团围住，形成了绝对的兵力压制。
“张千户！我们来了！”
一个小校喊道：“这群乡匪不降，就踏平这里！”
张猛见状，腰杆挺得更直了，他狞笑着看向被围的乡兵：“看到了吗？三千对一千！你们以为还能撑多久？放下枪，我保你们不死！否则，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
张猛趁着牛村乡兵在城墙上防守，私自调动三千城防军包围了县衙！
城防军阵中响起震天的呐喊：“投降！投降！”
牛村乡兵的阵型开始松动。
一千人被三千人包围，对方还有人质在手，硬拼无异于自杀。
有几个乡兵的手指离开了扳机，脸上写满了绝望。
“弟兄们！”
地瓜的声音嘶哑却坚定：“别忘了旅长说的，狭路相逢勇者胜！咱们是牛村出来的，是死是活，不能丢了旅长的脸！”
“死到临头还嘴硬！”
张猛彻底失去了耐心，他猛地抬手：“城防军听令！给我……”
“慢着！”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老族长拄着拐杖，带着几十个白发老者，颤巍巍地走到两军中间。
他们挡在牛村乡兵前面，对着城防军跪下：“孩子们，别打了……都是青山县的人，何必自相残杀？”
“老族长，您让开！”
张猛喝道：“这是叛军，不是咱们的乡亲！”
“他们是！”
老族长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当初蛮子打来，是李旅长带着他们守县城，护住了咱们的家！现在他们有难，咱们不能忘恩负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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