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惟生的目光跟随着众人一起，落在苍芙脸上。
四周掀起窃窃私语声，影狩伏在精神领域里，晃动着细长的黑尾，将褒贬不一的议论收入耳中。
鸦凛笃信苍芙只是时空管理局推出来的烟雾弹。
毕竟从战舰诞生以来，从来没有女性担任星际执行官的先例。
“只公开光途黑三角歼灭舰，却将背后的星际执行官隐藏起来，果然是时空管理局，够狡猾。”
“搞不好这人真是执行官，别的不说，这身气质就不得了。”
“得了吧，有点心谁都能演出来，说不定一发突击枪就能吓住。”
“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荒郊野外的，不如吓一吓她？”
“还是悠着点，别给咱们执行官惹麻烦……嘘，她过来了……”
“……”
苍芙嘴角挂了点懒散的笑，率领汪雨楣、妙呈和布里希达等一众精神阈值颇高的副官穿过乌泱泱的人群和乌泱泱的议论，凝成的气场无比强大。
所到之处，窃窃私语声自动消散。
塞西莉亚星系陆战部队总指挥长撒托斯是个自负到堪称心高气傲的家伙。
苍芙的出现被他认定为是污染清水的一滴黑墨，更别提她身后还跟着汪雨楣和布里希达这样看起来应该穿着围裙在小公寓烤面包的女性。
撒托斯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些什么。
他朝着副手礼芒使了个眼色。
礼芒收到讯息，暗中给近距离爆破用的起爆器上了空膛，手指贴着裤腿移动，对准即将走到面前的苍芙脚底。
由于动作幅度很小，再加上混迹在人群里，本应当起到护卫作用的汪雨楣等人根本没有觉察到，倒是陆惟生靠着敏锐的感官发现了不对。
隔着重重距离，男子眼眸如鹰隼般锁定礼芒。
杀气凛然。
礼芒忽然间如芒在背，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短短一两秒，就这么错过了恶作剧的最佳时机，被撒托斯狠狠瞪了一眼。
“总指挥长，我刚才……”
礼芒正想解释，一抬眼，就见苍芙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斜眼盯着自己。
这倒眼神持续的时间很短。
只一瞬间，她便继续朝前走去，但礼芒偏偏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换来的是撒托斯一记无声的呵斥。
“废物。”
礼芒被骂得垂下头去，手指撤掉推上膛的空枪，也就没有注意到苍芙撤走视线时，朝着稍远的方向微微一顿——
是陆惟生所在的方向。
男子忙不迭垂眸，苍芙则是只看了一眼从人群头顶卷过的猎猎大风，两人就这么默契地完成了一场闪避。
苏黎妮塔趁着人多眼杂，掏出扇子扇了会儿风。
她对苍芙引起的骚动毫无兴趣，只盯着鹤立鸡群的陆惟生瞧，一边小声问查理陈，“我说，陆队是怎么像木桩一样站一个小时一动不动的？”
查理陈耐着性子回答她：
“他曾供职于星联麾下的特别行动队，这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
“但我好像看到他脸上有汗。”
“你与他隔着有一百米距离，如果能看清的话，不得不说，苏小姐你的视力不错。”
被戳穿了心思的苏黎妮塔轻咳一声。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一会儿给大伙儿送上一份解暑的冰块甜汤……”
“那大家一定会很感激你的。”
查理陈没工夫和她废话，赶紧打断她后，走向人群。
光门开启时伴随着大量异象。
为了将影响降至最低，他必须在作完冠冕堂皇的欢迎致辞后迅速将这些人塞进简陋的临时据点，并根据这群人的意愿看是否有必要象征性地举行一场篝火晚会。
查理陈在空旷的荒原上叽叽咕咕说了一堆。
天气炎热，风被灼烫的气流按在最底层，爬过沙地时发出千奇百怪的嗡鸣，惹得人心烦气躁，也就没几个人认真听查理陈说话，大多在暗地里拨弄枪械，亦或是前后左右凑在一起，拿苍芙的身份打赌。
等走完全部流程，时间已经来到傍晚。
风蚀荒原气候的残酷在于，冷热交替没有分明的时间线，不过是一两秒的功夫，气温便陡然跌破零度。
众人骂骂咧咧地开始穿保温服。
苏黎妮塔熟练地裹上华丽的及膝大衣，当她意识到提前准备好的冰块甜汤失去了作用时，脸上轻快的笑容褪了下去。
很快，人群在巡逻队成员的接引下陆续分流至临时据点的各个入口。
倪克斯在简陋的行军床上安顿好行李，趁着莫伊金不注意，从门口溜出去，在偌大的据点西北角找到了正在开窗散味的陆惟生。
男子和从前相比明没有太大差别。
总是一副严厉、生人勿近，但又极其可靠的模样。
“陆队。”
倪克斯嗓音发颤，显然有些激动。
陆惟生转过身来，见到倪克斯，神情有些讶异，嘴角勾了勾，淡笑道：“偷溜过来见我的？不然我想莫伊金应该没这么大的气量。”
“嘿嘿，对，偷溜过来的。”
“家里一切都好吗？我记得我离开太际城的时候，你的孩子才刚刚出生。”
“现在已经会走路了。”
“代我向你的妻子和孩子问好。”
“没问题陆队。”
旧部的出现令陆惟生松弛下来，他靠着对他来说矮了些的窗台，用脚尖将行军床推开一些，示意倪克斯可以坐下说。
倪克斯摆摆手表示不用，指着自己肩膀和腰部四个圆环状卡扣，抱怨道：
“这是诗灵实验室研发出来的仿生机甲连接口，每次坐下来或者靠着，一不小心就会磕到，疼得不行，真是折腾人。”
“呵，他们惯会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陆惟生从小被关在实验舱长大，对诗灵实验室的印象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说是花里胡哨吧，挡伤害还是很厉害的，尤其是高空跌坠，能把血条擂厚一倍。”
“哦？”
“陆队有兴趣？”
“还好，如果能有一套研究一下也不错。”
“我想想办法。”
“注意安全。”
“好。”
两人聊了一通，公共休息厅里似乎传来一些异动，陆惟生想过去查看，走出去几步又没了动静。
倪克斯抢着最后的时间和他多聊两句，“陆队，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陆惟生眉头皱了皱，立刻将这种苦哈哈的聊天模式掰过来。
“没什么好不好的，都是任务，Gasoline如今发展壮大，有机会的话，我会选择带他们回到兰瑟黛尔城。”
“陆队这是有消息了？”
“明年开春，我会回兰瑟黛尔城参加亚德里安娜长公主的爵位受封仪式。”
“那可真是太好了，有机会的话，陆队可以来我家里做客，我从慕莲娜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拿您的辉煌战绩做睡前故事，现在她刚到上幼儿园的年纪，整天挂念着未来要与您的孩子做朋友……抱歉陆队，是我失言了。”
经常在家里调侃的话就这么水灵灵地说了出来，倪克斯捂住嘴，万念俱灰。
对于陆惟生来说，孩子这种东西遥远地像是天方夜谭。
等他反应过来时，喉咙已经不自觉地轻咳了两声。
男子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窘迫，斟酌片刻后，压低嗓音道：“特别行动队的故事血腥了一些，还是别拿来当睡前故事得好。”
“好的……陆队……”
倪克斯看着陆惟生紧绷的侧脸，在心底叹了口气。
在来这里之前，他的妻子莉莉安在万俦节上替陆惟生摇了一卦，非说他这位血液里镌刻有“铁血单身汉”基因的队长有了在意的人，现在看来，妻子摇卦付的两百星币算是打水漂了。
正想寒暄两句离开，虞衡突然将头探进来，语气焦急。
“陆队。”
陆惟生瞬间从松弛状态里抽离出来，手掌下意识包裹住腰间配枪，整个人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出什么事了？”
“塞西莉亚星系陆战部队总指挥长撒托斯和他的副手礼芒蓄意挑事。”
男子眯眸，“他们又找苍芙的麻烦？”
听见“又”字，虞衡浅浅一愣，但还是接话道：
“没错，撒托斯不满苍芙……执行官的房间在他隔壁，闹着要求立即更换，否则就要返航。”
“呵，敢找她的麻烦，我看撒托斯也是活够了。”
这话听着有点不想管闲事的意思，倪克斯对苍芙不熟悉，只知道她或许是时空管理局丢出来迷惑众人视线的烟雾弹，因此并没有放在心上，满脑子想着最后再和陆惟生聊上两句。
谁知一抬头，便只看到男子匆匆离开房间的背影。
他走得很急，扶在配枪上的手都没有放下来，肢体语言看起来绝对不会是去看热闹的——
倒像是去给人找场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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