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九年开朝半个月后的一次早朝，李世民宣布了他要出兵高句丽的事情。
这些日子，皇帝的动作大臣们都看在眼里，安排什么人出征，将领都调遣回京师了。
万事俱备，这哪里是跟他们商量，是直接下达通知，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此前征讨薛延陀，皇帝说什么都要去一趟，拦都拦不住，辽东的局势可远比薛延陀要恶劣的多。
马周出列，向皇帝询问：“陛下，这一次出征，只薛礼与苏烈两位将军吗”
李世民笑着看马周，君臣多年，他当然明白马周为何有此一问，表面上问的是薛礼和苏烈。实则问的是，他会不会御驾亲征。
贞观十五年，他御驾亲征薛延陀，大臣们就反对声一片，方才他只说了征讨高句丽，话说了一半，大臣们的心此刻都悬着。
不过，李世民心下一动，计上心头：“宾王，你怎知朕要遣苏烈与薛礼出征”
马周道：“这二位将军都在洛阳领兵，陛下突然召他们回朝，又说了征讨薛延陀之事，故臣有此一问。”
还有深层次的原因，这两个人是太子提拔上来的，皇帝年纪大了，已经开始绸缪为太子铺路了，这些心里知道就好，不能说出来。
中书舍人来济也跟着发出灵魂拷问：“中书令的疑惑，也是臣等的疑惑，陛下，您这一次不会御驾亲征吧”
“你们这些人，怕朕御驾亲征直说就是，弯弯绕绕一堆，一点儿都不干脆。”
萧瑀是个实诚人，皇帝让直接询问，他就真的出列开口：“千金之子不垂堂，何况万乘之尊不知陛下可有出征辽东的打算若有，臣以为不妥。”
李世民无语到家了，他就是开个玩笑，这么多年君臣，萧瑀连这点儿默契都养不出来。
房玄龄、李世绩、高士廉等一众老狐狸相视而笑：“臣也干脆些，陛下这一次可要御驾亲征”
有人递台阶，李世民笑吟吟的看着房玄龄：“玄龄，你希望朕御驾亲征吗”
房玄龄道：“臣不希望，如侍中所言，万乘之尊，不能轻易涉险。”
魏征去世之后，中书令空缺，侍中高士廉迁了中书令，萧瑀起复为侍中。
令狐德棻也跟着开口：“臣附议。”
殿内附议的大臣越来越多，李世民扫了一眼，开玩笑的心思更重了几分。
“朕原本是不想去的，看你们这么说，那就必须得去一趟了。别以为朕不知你们想什么，都觉得朕老了，朕才不老呢！”
闻言，大臣们面露惊恐之色，纷纷下拜，高呼“万岁”，请求皇帝三思而后行。
李承乾就比较淡定了，他扫了一眼殿内大臣，大臣们不愿皇帝出征是真的，这里有好些人都是皇帝的从龙之臣，可其中有不少人得罪过他，皇帝活的越久，他们越开心。
最好的结局，皇帝活过他们所有人，至于下一代能不能受新君重用，这些不重要，他们临终前会叮嘱好子孙，安分守己度日。
当然，这群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未必没看出皇帝在演戏，只不过，皇帝喜欢玩儿，大家也就都投其所好，给足情绪价值，怪不得说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实在是太草率了。
气氛烘托的到位了，李世民看向李承乾，示意李承乾开口解围。
李承乾哭笑不得，硬着头皮开口：“辽东可远的很，陛下这一去，一年半载见不到太孙，也见不到臣了，陛下舍得”
李世民闻言，脸上笑开了，活像一朵盛开的菊花：“你们听听太子这话，说的好像朕有多想见你一样。”
李承乾心下暗道：他和皇帝走的是对抗路，不想见才是正常的。
不过，领导得哄着，敬着，特别是当着这么多员工的面儿，不能让老板丢了份儿。
“陛下不想见臣，臣想见陛下。臣年轻，不知事，没见识，诸事仰赖陛下慈训。”
李世民笑得更开怀了，一千四百多岁的老鬼，是挺年轻的，实在是太年轻了。
长孙无忌眼睛一亮，以前怎么没发现，李承乾认真哄起人，说出来的话也很是动听，怪不得皇帝恼火李承乾不哄着自己，换做他摊上这么个儿子，也会郁闷。
“那太子是希望朕留在长安喽”
李承乾脸上堆着笑，老实说他并不希望，可他不能说不希望，说了就惹大麻烦了。
“太孙追问为何不见阿翁，说想阿翁了，臣就只能带着儿子，单骑去辽东面君了。”
李世民脸上笑意更甚，怪不得魏征每次与承乾同行，都是满脸带笑，这小子不是不会哄人，只是懒得哄他。
“你这小胳膊小腿，朕怕你受不了路上那个颠簸。”
李承乾轻咳两声，面上有几分尴尬：“臣哪里给小胳膊小腿了陛下就喜欢取笑人。”
“是，咱们太子体魄最是强健，是朕说话不妥当。改日有机会，让敬德陪你玩玩儿。”
尉迟恭笑道：“陛下，臣老了，还是让年轻人陪太子玩儿吧！”
李世民道：“敬德，必须是你，旁人朕不放心。”
尉迟恭哈哈一笑，正欲回话，就听皇帝清朗的声音传来：“众所周知，朕素来以德服人。”
话音一落，朝廷上传来阵阵笑声，不知道为何，李承乾莫名想到了玄武门，皇帝真就是以“德”服人。
这个玩笑，有点儿阴间……
尉迟恭笑完，向皇帝回话：“太子殿下得陛下亲自教导，德行怎会差了去臣是心服口服，至于德服，您就别为难臣了，臣是粗人，无德，不敢说德服。”
李承乾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尉迟恭，心下暗道：这个回答，情商堪称满分。林妹妹那一句还没唱《山门》就先《装疯》，他今日可真是见识到了。
“敬德对太子心服口服，看样子也是不愿意朕去辽东，太子是爱子，你是爱卿，朕的爱子和爱卿都不愿意真去辽东，朕这一次就不去了。”
众大臣适时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李承乾心下暗暗佩服：什么叫演技，这才是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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