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理正僧袍,扶正毗卢帽,捻动佛珠,率徒弟随那黄门郎入宫。
师徒四众并一马站在玉阶下,听唐王传宣。
入殿,见礼,唐王赐座。
“御弟取得多少经数,如何取来?”
陈玄奘不敢欺瞒,将灵山之事一一道来。话毕,哽咽说道:“贫僧不耻佛门所为,却不能负陛下嘱托。
再者,经中自有妙意,的确可教化百姓向善。思来想去,可只取其精髓传授众生,便将真经取回。”
唐王目光闪烁,他看重的从来不是佛门,而是佛经。
宣言佛法可教化百姓,百姓苦求来世,无人闹事,李家自可坐稳江山。
陈玄奘惴惴不安,唐王轻笑几声,安抚道:“御弟所思正合朕心意,便依你所言,取其精髓传授众生。”
垂眸瞧见他那三个徒弟立在阶下,唐王生出几分好奇,问道:“高徒样貌奇特,不知是何方人士?”
陈玄奘俯首,将三个徒弟的来历一一道出,连那白马也不曾遗漏。
唐王啧啧称奇,又见陈玄奘奉上通关文牒,急忙接过一一翻看。
看毕,即命光禄寺设斋宴,为陈玄奘接风洗尘。
功德迟迟未降,太素愈发焦躁。
哪吒劝道:“悟真,天道未降下功德,许是时机未到。且再等上几日,许是回灵山复命时,才称得上功德圆满。”
“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要召集妖族。我们兄妹二人成圣那日,便是杀上灵山之时。”
且不提太素召集妖族,只说陈玄奘一行入宫赴宴,再遇陈光蕊、殷温娇。
时境过迁,他二人早已不是从前那副模样。皱纹爬上眼尾,鬓间已生华发,就连脊背都不似从前那般挺拔。
夫妻二人坐在陈玄奘下首,捏着酒盏,目光却黏在陈玄奘身上。
殷温娇哭了又哭,却不敢近前。陈光蕊哀声不断,有心与陈玄奘攀谈几句,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待听闻陈玄奘一路遭遇,夫妻二人悲痛不已。却不敢扫了唐王的兴致,只得默默流泪。
他们的一举一动陈玄奘看在眼里,这场宴席他如坐针毡。
熬到宴散,唐王回宫,百官归家,陈玄奘等人归于洪福寺。
行至寺门外,忽见角落里停着一辆马车。车檐上挂着一方木牌,上书“陈”字。
孙悟空嬉笑几声,拍了拍陈玄奘的后背,低声说:“师傅,定是您那俗家父母寻过来了。
听闻自您走后,他们并无所出。可怜天下父母心,您就见一见他们吧!待回灵山复命,恐怕就见不到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陈玄奘合掌当胸,抬脚向那辆马车走去。
殷温娇哭得悲切,正哭时忽听马车外传来一声喊:“陈玄奘前来化缘。”
两行热泪自陈光蕊脸颊上划过,他抹泪叹道:“陈玄奘,陈,玄奘……”
法名前冠上姓氏,他这独子虽早已遁入空门,可心里还念着他这个父亲。
“儿啊!”陈光蕊起身冲出马车,抱紧陈玄奘,哭道:“我的儿!”
殷温娇紧随其后,三人抱作一团,哭声震天。
“儿啊,你受苦了。”陈光蕊哽咽说道:“十万八九里,你如何走过去的?”
“那些妖怪可曾伤你?伤在何处?快让娘看看。”
泪珠在眼眶里打转,陈玄奘声音悲切,忍着哭意答道:“贫僧一切都好,二位施主不必挂念。”
哭声骤停,陈光蕊看着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心如刀割。
他做了什么孽?为什么偏偏是他陈光蕊的儿子去西天取经?
“贫僧腹中饥饿,还请二位施主大发善心,取些点心茶水与我吃。”
殷温娇慌忙拭泪,转身上马车,不多时便取来几碟点心,一壶热茶。
“孩子,这茶乃御赐之物,你父亲特意带过来,就盼着你能尝一尝。”
陈光蕊别过头擦干泪水,回首说道:“点心是你娘亲手做的,正愁如何交于你,没想到你寻过来了。”
茶汤澄澈,点心清甜。陈玄奘慢慢咀嚼,连同泪水一并吞入腹中。
若是自小便在父母身边长大,他绝不会遁入空门,更不会去西天取经。
可叹,天意弄人。
猪八戒望着陈玄奘,见他将几碟点心尽数填入腹中,低喃道:“那么多点心,师傅怎吃得下去?”
沙悟净哀叹一声,应道:“二师兄,师傅吃的不是点心,是父母的心意。”
“唉,这恐怕是师傅最后一次见他们。”孙悟空心有不忍,低声感叹道:“造化弄人。”
“猴哥,沙师弟,让师傅和他们多待些时辰吧!”
茶点下肚,陈玄奘缓缓抬头。瞧见父母眼中的期盼,那句“告辞”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天色已晚,二位施主可在洪福寺安歇,明日再归家也不迟。”
“好。”殷温娇握住陈玄奘宽大的手掌,噙着泪花应道:“正好我有几句佛经参不透,想要请教长老。”
更深露重,洪福寺寂静无声。唯有一盏灯彻夜长明,窗棂上有三道影子相互依靠,似是有说不尽的话。
次日,唐王又宣陈玄奘入朝,一番唱做,请陈玄奘演诵真经。
想到佛祖所言,陈玄奘开口说:“陛下,若演真经需要佛地,宝殿非诵经之处。”
唐王甚喜,即问当驾官:“长安城中,哪座寺院洁净?”
即有官员奏道:“城中有一雁塔寺,甚是洁净。”
唐王即命多官于雁塔寺搭起高台,铺设齐整,请陈玄奘开坛讲经。
又召翰林院及中书科各官誊写真经,又建一寺,名曰誊黄寺。
待那雁塔寺架起高台,陈玄奘捧几卷真经登台,方欲讽诵,忽闻香风缭绕。
唐王与文武百官抬头望去,却见半空中有八大金刚。
八大金刚现出真身,高声叫道:“唐三藏,放下经卷,随我等回西去也。”
话音落下,孙悟空师兄弟三人,连同那白马,平地而起。
陈玄奘亦将经卷丢下,自台上起于九霄,腾空而去。
陈光蕊自知今生缘断,父子再无相见之日,掩袖悲啼。
那唐王与百官望空下拜。
拜毕,唐王另择高僧,于雁塔寺里修建水陆大会,看诵《大藏真经》,超脱幽冥孽鬼,普施善庆。
再说八大金刚,引陈玄奘一行复转灵山,连来带去恰是八日。
此时灵山诸佛都在佛前听讲,八大金刚引他们师徒几人进去,近前复命。
今日功成,六耳猕猴甚是欢喜。只盼如来的功德落在他身上,他也得个圆满。
“唐三藏,上前听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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