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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百年信念,终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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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儿!”裴婉君惊呼一声,方才被石桌上玉器引走的注意力瞬间被揪紧,脚步下意识地便要往前迈。

原来,方才在石碑近旁,裴婉君的状态已悄然变得诡异。她双眼失神,眸光空洞得如同蒙尘的铜镜,脚下却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不停地往洞窟深处走去。

韩幼娘最先察觉不对,眉峰一蹙便要上前唤醒她,身旁的张天童却忽然抬手按住了她的手臂,低声道:“别惊动她。”他目光扫过四周岩壁上闪烁的水晶,指尖在空气中虚虚一点,“这些水晶绝非天然生在此处,你看它们的排布——”

韩幼娘顺着师父示意的方向望去,那些晶莹剔透的晶石看似杂乱堆砌,此刻在张天童的点拨下,竟隐约透出奇门遁甲的方位玄机。张天童目光沉了沉:“她被邪气引着走,跟着她,正好能找到想去的地方。”

三人也不多言,护在裴婉君身侧,随着她机械的步伐往洞窟纵深处行去。不过片刻功夫,前方的石壁豁然开朗,露出三个洞窟——中间的稍大,两侧的略小,如同一只蛰伏巨兽的眼。

三人略一探查,便知两个稍小的其实是耳室。里面珠光宝气险些晃花了眼,各式奇珍异宝在火光下泛着七彩的光芒,显然是墓主人陪葬物件。但数量之多,确实令人不禁感叹墓主人的身前身份地位和万般宠爱于一身。

踏入主墓室的瞬间,三人不由得顿住脚步。这墓穴并不算宏大,约莫五六丈见方,顶部呈浑圆的穹窿状,高不过七八丈,却透着一股逼人的肃穆。

穹顶中央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红宝石,正幽幽散发着温润的红光,将墓室映照得一片暗红。除此之外,四壁皆漆黑如墨,打磨得光滑如镜,既无华丽的壁画点缀,也无精美的石刻装饰,干净得连一丝尘埃都看不见。

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发愣 —— 预想中那气派的巨大棺椁踪影全无,墓室中央只孤零零立着一方平整的汉白玉石台。

石台前方,三张雕工古朴的石桌呈三角之势排布,每张桌上都静静躺着一件物件,在红宝石的映照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正对洞口的石桌上,一把匕首斜插在黑檀木鞘中。檀木鞘色泽深沉,上面镶嵌的猫眼石在红光下流转着灵动的光晕,仿佛有活物在石中游走。匕首握柄由两半黑曜石拼接而成,打磨得光滑如玉,贴合掌心的弧度恰到好处,看似平平无奇,张天童三人却一眼便察觉到鞘身萦绕的淡淡灵力波动,显然不是凡品。

左侧石桌上,一颗拳头大小的墨翠玉石静静卧着。玉石呈规整的圆形,约莫一寸余厚,通体漆黑如墨,却在光照下透出隐隐的绿色光华。正面雕刻着一个从未见过的符文,线条诡谲流畅,似鸟似兽;侧面则刻着几行细密的符文,排列得错落有致,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右侧石桌上的物件最为奇特 —— 那东西形似茄子,大小却如一颗饱满的梨子,通体雪白似羊脂白玉,表面却横贯着一道狰狞的裂痕,从边缘一直延伸到靠近中央的位置,仿佛轻轻一碰便会碎裂开来。

这三件物件虽样式各异,却都雕工精妙绝伦,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气韵,绝非寻常工匠能打造,一看便知是世间罕见的稀世珍品。

裴婉君像是被某种力量指引,径直走向左侧石桌,眼神依旧茫然,手却已抬起,指尖眼看着就要触碰到桌上那件温润通透的玉器。

“别动!”

张天童一声低喝,同时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就在这一触之间,裴婉君像是猛地从一场大梦中惊醒,空洞的眼神骤然聚焦,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周围的环境,蹙眉道:“我……这是在哪儿?”

“主墓室。”韩幼娘轻拍了拍她的手臂说道。

裴婉君看着中间的石块上,珠儿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看得她心头发紧,指节都攥得发白。她往前挪了半步,脚尖刚触到石台边缘的阴影,一股莫名的寒意便顺着脚踝窜上来,让她硬生生顿住了脚步——那周遭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熟悉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忽然,主墓室里突兀地响起一阵带着蚀骨寒意的阴森冷笑,那笑声尖细又飘忽,仿佛从幽冥地府深处钻出来,顺着石壁缝隙流淌,裹挟着刺骨的寒意钻进每个人的毛孔。

“我们既已到此,便不必再故弄玄虚,现身吧。” 张天童的声音沉稳有力,瞬间打破了墓室里死寂的空气。他站在裴婉君身旁,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如刀,一寸寸扫过周遭漆黑光滑的石壁,连穹顶红宝石投下的阴影都未曾放过,最终定在中间的石块旁。

话音尚未散尽,石块旁的地面突然泛起一圈涟漪般的黑雾,像是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晕染开来。黑雾中,一个纤细的女子身影缓缓凝聚,衣袂若有若无地飘动,面容隐在浓淡不一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裴婉君的呼吸骤然一滞。

是她。

从翟氏石坊那夜;到长安城;再到西去路上,每一次投宿都有似无的窥探……这道身影,像一道甩不开的影子,跟着她,跟着凤鸣和凤锦,一路向西,直到踏入这座深埋地下的石室。

过往种种碎片般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裴婉君忽然明白了什么。那些看似偶然的相遇,那些刻意为之的引导,原来从一开始,目标就只有一个——不是凤鸣,不是凤锦,而是要让她,站在这里。

黑雾中的身影似乎微微侧过头,朝着裴婉君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像冰珠落在玉盘上,冷得人心头发颤。

裴婉君目光如炬,死死锁着那邪魅身影,声线清亮如刃:“我既已至此,速速放了珠儿!”话音未落,她脚掌又往前碾进半寸,脚下地面突然腾起一道妖异紫光。

那厢珠儿猛地弓起身子,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青黑,蔓延如毒藤。裴婉君心头一紧,慌忙后撤两步,紫光随之黯淡,珠儿才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下去,脸色稍缓。

“嗖——”破空声锐厉刺耳,陈明乾的飞剑已化作一道银芒直刺邪魅。那女子眼瞳翻涌着猩红,唇边勾起抹冷笑,周遭空气骤然凝滞,一股无形巨力竟生生扼住飞剑势头。陈明乾额角青筋暴起,汗珠顺着下颌线滚落,那飞剑却无法前进一寸。

邪魅女子纤手轻扬,仿佛拂去尘埃。陈明乾的飞剑陡然失控,“哐当”一声斜插进身后石壁,剑身仍在剧烈震颤,发出不甘的嗡鸣。

几乎是同一瞬,张天童与韩幼娘的双剑齐出,三道身影呈犄角之势围拢。邪魅女子身形一晃已飘至半空,手中飞出三道紫光,如灵蛇般蜿蜒射向三人。

三人剑指在前,灵力凝成的护盾仓促升起,却在触到紫光的刹那如琉璃般碎裂。闷响接连响起,陈明乾和韩幼娘两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壁上,喉头皆涌上腥甜。张天童飞出洞口两丈余远,双脚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才停住身躯。

邪魅女子悬浮于空,笑声带着刺骨的寒意:“特意引你们来,本想让你们与那蛇怪斗个两败俱伤,没成想,你们竟然能活着来到此处……不过,你们现在的情况,在我面前不堪一击。”

张天童三人挣扎着撑起身子,却因体内血气翻涌,灵力混乱半跪于地,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衣襟。望向半空那抹妖异身影的眼神里,淬着不甘,更燃着未熄的火。

张天童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指腹沾染的温热猩红在苍白的手背上格外刺眼。他强撑着踉跄几步踏入墓室,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剜向那邪魅女子,声音因重伤而嘶哑却带着决绝:“识相的速速放人,否则今日定让你形神俱灭!”

那邪魅女子闻言,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笑声里裹着刺骨的寒意:“尔等早已身受重伤,如今这墓穴便是我的主场,法力凭添数倍。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拦我?”

话音未落,她身前的空气骤然扭曲,上百根紫黑色的尖刺凭空凝结,尖刺上泛着幽光,带着呼啸的破空声朝着张天童三人疾射而去。

张天童迅速抬手结印,韩幼娘与陈明乾也强撑着耗尽的灵力,三人身前同时亮起三道金色护盾。可护盾刚起便光芒黯淡 —— 他们本就伤势沉重,方才的缠斗又耗尽了最后几分法力,此刻的护盾薄如蝉翼。“噗噗噗” 几声脆响,护盾瞬间被尖刺撕碎,大部分尖刺毫无阻碍地扎入三人身体各处,深没躯体之中。

裴婉君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尖刺穿透他们的衣袍,鲜血顺着伤口瞬间涌溢,顺着衣褶蜿蜒流淌,将素色的衣裳染得一片暗红。

陈明乾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便直挺挺倒在地上,再无动静;韩幼娘嘴角溢出鲜血,眼神里最后一丝光亮熄灭,软软地瘫了下去。

张天童双膝一软跪倒在洞口,胸口剧烈起伏,他不甘地抬起头,目光死死盯着邪魅女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最终也重重倒向一侧,鲜血在地面漫开,那双圆睁的眼睛里还凝着未散的惊怒与不甘。

“住手……!” 裴婉君的惊呼破碎在喉咙里,可一切都已太迟。她跌跌撞撞扑上前,指尖颤抖地探向韩幼娘的鼻息 —— 早已气息全无。她又连滚带爬地去摸陈明乾与张天童的脉搏,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两人也已没了生息。

空荡荡的墓室里,瞬间只剩她一人。裴婉君望着石桌上静静躺着的珠儿,泪水模糊了视线,当她猛地转头看向邪魅女子时,对方突然出现在她身前。

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箍住她的身体,将她硬生生拖离地面升到半空,四肢被死死禁锢,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邪魅女子那双红色的眼睛在眼前放大。

裴婉君被无形之力悬在半空,四肢虽动弹不得,心底的惊恐却在绝望中渐渐沉淀,化作一股咬碎牙关的决然。泪水早已在眼眶中蒸干,她死死盯着邪魅女子那张恐怖诡异的脸,指尖在袖中暗暗攥紧,连指甲掐进掌心都未曾察觉。

邪魅女子捕捉到她眼底的变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没想到短短几日,你倒褪去了当初的怯懦。以你的聪慧,若能安然离去,将来必有大作为 —— 可惜啊,红颜薄命,今日便要殒命于此了。”

她话音忽转,方才的感伤转瞬化作癫狂的欣喜,“不过你放心。” 枯瘦的指尖在裴婉君脸颊上划过,冰凉的触感让她脊背发寒,“你这副万中无一的躯体,要与我家主人融合。他日重见天日,你的名头,定会响彻三界。”

阴森的笑声未落,她已飘向石台,裴婉君的躯体便如断线的木偶般被无形之力牵引着,紧随其后飘至石台。到了石台上,裴婉君瞳孔骤缩 —— 这石台、这水池,竟与幻境中所见分毫不差!石台的水池中央,静静躺着一位女子,面容安详,衣袂在水中微微浮动,仿佛只是沉睡着。

邪魅女子走到池边,对着水中女子恭恭敬敬屈膝行礼,声音竟带着几分颤抖:“公主,奴婢寻了数百年,终于找到与您容貌无二、灵韵相合的躯体了。” 她缓缓抬头,望着水中的女子满脸哀伤,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您被困在此地数百年,日夜受这墓穴禁锢之苦,今日…… 终于能离开这囚笼,重获新生了。”

话音刚落,她猛地转头看向裴婉君,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裴婉君只觉一股巨力袭来,躯体不受控制地飞向中央的石块,落在珠儿身旁。她余光瞥见珠儿胸口微微起伏,鼻尖尚有微弱的气息 —— 原来珠儿还活着!心头刚涌起一丝欣喜,随即又被更深的悲伤淹没,连带着指尖都微微颤抖。

邪魅女子缓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石块上的两人,嘴角噙着满意的笑,仿佛已看见公主苏醒的景象。而裴婉君望身旁尚有呼吸的珠儿,再想起已殒命的张天童三人,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连魂魄都似要被这墓穴的阴冷冻结。

那邪魅女子抬手对着石桌轻喝一声,桌上的匕首便如离弦之箭般飞至裴婉君上空,悬浮在半空中。此时才看清,那匕首竟是莹白的半透明质地,刃口泛着冷冽的寒光,仿佛用寒冰凝成。

邪魅女子盯着匕首,声音带着诡异的兴奋:“如今只需一个献祭仪式,公主便能借你的躯体重生,更能继承这墓穴中的无上法力。” 她说着又看向另一侧石桌,那枚玉器便也悠悠飘来,悬在匕首旁。

邪魅女子俯身凑近裴婉君,“灵魂入体需得引路,总要借另一个灵魂的精气做引……”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一旁躺着的珠儿,尾音拖得绵长而阴冷。

裴婉君浑身一僵,如坠冰窟。她看懂了那眼神里的意图,心脏骤然缩紧,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她想挣扎,四肢却像被铁钳锁住,连指尖都动不了分毫;她想嘶吼着阻止,喉咙却像被寒冰冻结,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连一丝清晰的声音都挤不出来。视线死死黏在那柄白色匕首上,看着它缓缓转动,刃口对准了珠儿微弱起伏的胸口。

“不…… 不要……” 无声的呐喊在喉咙里翻滚,裴婉君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眼底瞬间蓄满了泪水,却不是软弱的哭涕,而是混杂着绝望的痛苦与悲愤。那泪水在眼眶里剧烈晃动,却迟迟不肯落下,像是被她心底的恨意与无力死死噙着。

匕首开始缓缓下落,一寸,又一寸,莹白的刃口离珠儿的衣襟越来越近。裴婉君看着珠儿熟睡般的侧脸,看着她胸口微弱的起伏 —— 那是生命的痕迹,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可现在,这慰藉正被一点点碾碎。

她的眼神开始颤抖,像是有无数根针在眼底扎刺,每一次眨眼都带着撕裂般的疼。悲伤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四肢百骸,可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无奈,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像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木偶,连偏开视线的勇气都没有。

“噗嗤 ——” 一声轻响,匕首精准地扎入珠儿的胸腔。

裴婉君的瞳孔猛地放大,眼底的泪水终于决堤,顺着眼角滚落,砸在冰冷的石块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可她的眼神没有溃散,反而像燃尽的灰烬般,凝着一种近乎死寂的痛苦,里面有对珠儿的愧疚,有对邪魅女子的恨意,更有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无尽悲凉。

她看着珠儿的胸口剧烈起伏一下,随即归于平静,那微弱的呼吸彻底消失,而自己只能僵在原地,连一声完整的哀鸣都发不出,唯有眼底的光一点点碎裂,沉入无边的黑暗里。

眨眼间,那柄莹白匕首猛地从珠儿胸口抽离,带着一丝猩红的血珠 “嗖” 地飞回石桌,稳稳落回原位。珠儿胸口的伤口处,丝丝缕缕的白雾正缓缓飘离她的身躯,那白雾朦胧如纱,隐约能看见珠儿小小的身影在其中蜷缩,一声带着哭腔的 “婉君阿姐” 似有若无地飘来,轻得像风拂过水面的涟漪,却重重砸在裴婉君心上。

白雾丝丝缕缕汇入空中的玉器,待最后一缕雾气没入其中,邪魅女子立刻抬手结印,口中念起晦涩的秘语。那玉器侧面的符文骤然亮起,金红色的光芒如活过来般流转,竟从玉器表面剥离,在空中凝成一圈圈旋转的光纹,符文间的灵力波动越来越强,几乎要将空气撕裂。

“嗡 ——” 一声低鸣,玉器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如潮水般漫过整个墓室,白得纯粹而炽烈,吞噬了所有光影,连裴婉君的视线都被彻底淹没。在这片纯白中,她隐约看见水池中那位女子的虚影出现在自己上空,面容与自己一般无二,周身萦绕着柔和却不容抗拒的气息,正一点点向她靠近。

就在女子的虚影离自己不过尺许,鼻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瞬间,一道金光突然从墓室入口破空而来,如流星坠地般精准击中空中的玉器!“咔嚓 ——” 一声脆响,那玉器瞬间崩裂,化作无数晶莹的碎片四散飞溅,空中旋转的符文应声溃散,白光也如退潮般迅速褪去。

“不 ——!” 邪魅女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刺破耳膜,她看着漫天散落的玉屑,身形剧烈颤抖,眼中的殷红瞬间褪去,只剩下惊恐与不甘。裴婉君惊魂未定地望着散落的碎片,方才那道金光来得太过突然,竟让她在绝望中抓住了一丝微弱的生机。

那邪魅满眼惶恐,指尖带着几分癫狂去抓那散落一地的碎玉。她分明已是灵体,虚无的手掌穿碎玉而过,却像是被眼前的变故冲昏了头,只顾着机械地重复着抓取的动作,指尖在碎石间徒劳地划动。

她怔怔望着空空如也的掌心,还未从失魂落魄中回神,洞口处已骤然射来数道金光。那光芒刺眼,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她甚至来不及闪躲,头顶便有一道金色符文轰然坠落,如天罗地网般罩下,将她死死困在其中。

金光精准地击中她的灵体,符文更是步步紧逼,将她的身影彻底压在下方。洞窟地面上,与头顶相同的符文缓缓浮现,金光流转间,竟将整个洞窟都严严实实地覆盖。

待金光渐渐散去,那邪魅女子瘫在石块旁,灵体边缘已泛起淡淡的透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再无之前的嚣张。

另一边,裴婉君身上的束缚应声而解。她手脚刚能活动,便踉跄着翻身去看身旁的珠儿,可触目所及,哪里有那珠儿的身影?石面上只躺着一张剪成人形的黄纸,边角还沾着些许尘土。

她心头一紧,猛地转头望向洞口,只见张天童正缓步走来,先前那插满尖刺的身躯此刻竟完好无损,衣衫平整,仿佛方才的凶险从未发生。更让她意外的是,本已没了气息的韩幼娘也安然站在一旁,面色虽有些苍白,却也安然无恙。而旁边,陈明乾正抱着一个女孩——那是昏迷的珠儿!

裴婉君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惊惧、疑惑都被抛到了脑后,眼中只剩下那抹熟悉的身影。她跌跌撞撞地奔过去,脚步都带着几分虚浮。陈明乾小心地将珠儿递给她,声音沉稳:“放心,珠儿没事。”

裴婉君接过珠儿,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在一旁的地上坐下。她颤抖着抬手,轻轻抚过珠儿的脸颊,指尖拂过她柔软的头发,又细细检查着她的四肢身躯,确认珠儿的身子没有一处伤痕,真的平安无事后,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眼眶里积攒的泪水却再也兜不住,顺着脸颊滚落,滴在珠儿的衣襟上,温热而滚烫。

墓穴里腥冷的空气里还弥漫着方才激斗的余韵。张天童领着两名弟子缓步上前,目光沉沉落在地上那邪魅女子身上。她的双脚已经渐渐透明,到了膝盖之处。原本勾魂夺魄的眉眼此刻拧成一团,满是难以置信的错愕。

“你们……你们不是已经死了吗?”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看到了什么违背常理的景象。方才那一击,她明明亲眼看着这三人身中数十根毒刺,怎么会……

张天童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冷哼,语气沉稳如磐石:“我们确实受了伤,伤势还不轻。但要想将你这等邪祟彻底拿下,只能先让你掉以轻心,在你毫无防备之时下手。”

话音刚落,旁边的陈明乾已快步捡起散落在地的两张黄纸剪纸,恭敬地递到师父手中。那剪纸边角微微焦黑,上面密密麻麻的尽是针孔。张天童抬手晃了晃手中的剪纸,纸页在空中发出轻微的哗啦声:“所以我只能用这傀儡灵术,让你误以为我们真的死在了你的手里。”

邪魅女子盯着那两张剪纸,脸上的错愕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不甘。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苦涩与怨毒:“你们这些正道修士,居然连鬼都骗……”

最后一个“骗”字尚未落地,邪魅女主身旁石块上方,忽然有一道黑影缓缓浮现。那影子由淡转浓,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张天童三人脸色骤变,几乎是本能地齐齐后退两步,右手同时捏起剑指,指尖灵光微闪,警惕地盯着那道突然出现的人影,周身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裴婉君抱着珠儿站在一旁,方才张天童三人骤然紧绷的气息如寒流般漫过来,她心头一紧,顺着三人警惕的目光望去——那石块上方显形的身影,竟是那水池中的女子!

张天童师徒三人更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滚圆。眼前这女子眉眼弯弯,鼻梁挺翘,竟与身旁的裴婉君生得丝毫不差,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雍容,像是年长几岁的裴婉君。

女子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几人。可这女子对他们的震惊视若无睹,先是怔怔打量着自己白皙纤细的双手,指尖轻轻摩挲,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身躯,随即抬手抚上脸颊,一抹难以抑制的欣喜慢慢在眼底漾开,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仿佛重获新生的雀跃。

“公主……”一旁的邪魅女子突然发出一声颤抖的呼唤,声音里满是失而复得的激动。

被称作“公主”的女子闻声转头,目光落在邪魅女子身上时,眉头微蹙,带着几分困惑:“萍儿?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她说话间已飞过去,伸手将邪魅女子轻轻扶起,动作轻柔得像是怕碰碎了什么。

萍儿靠在她手臂上,看着眼前的公主,声音哽咽:“公主,是奴婢没用……数百年了,奴婢想尽办法,也没能让您重生……”

公主没有应声,目光先掠过张天童等人戒备的神色,又落在脚边散落的玉器碎片上,眸光轻轻一动,仿佛瞬间洞悉了前因后果。她抬手轻按在萍儿头顶,指尖忽然漾起一道柔和的白光,如流水般漫开,将在场众人尽数笼罩。

光影之中,尘封的往事缓缓铺展:华美的宫殿里,老皇帝抱着逝去的女儿恸哭不止,鬓边白发在烛火下更显萧索,口中反复呢喃着“朕错了……朕不该逼你”。随后,他颤抖着传下旨意,召集天下奇人异士,只求能让公主死而复生。

奇人们齐聚皇宫,终究寻来传说中的三生果,本以为能令公主复活,施法间却毫无反应。

众人大惑不解,争论许久后,终于有人提出:或许方法错了——需先将公主魂魄敛入玉器中温养,再寻一人以灵魂为引,方能让公主魂魄归位,真正复生。此时萍儿自愿上前,愿为公主赴死。她告诉皇帝,自己年幼失怙,入宫后得公主待如姐妹,这份恩情,她愿以性命相报。

然而按此计施行,依旧无法唤醒公主。三生果已现裂痕,仅剩最后一次使用机会,一旦碎裂便再无转机。皇帝最终依了众人之劝,先将公主魂魄存入玉器温养,躯体浸在药液中,以赤珀血晶护住,保其不朽,待日后寻到万全之法再行复活。他实在不舍——三生果是唯一希望,若无十足把握,断不能轻举妄动。于是暂且将公主安葬在伏虎山,以待来日。

奇人们见萍儿与公主情深,便将她的魂魄送入墓穴相伴。萍儿在墓中守着公主,偶然发现靠近蛟蛇水潭时,能吸收潭中灵力,竟渐渐修出了法力。

不知在墓穴中守了多少岁月,她终于按捺不住,悄悄走出墓穴,却惊觉大汉早已倾覆,世间已是隋家天下。彼时天下因徭役繁重,百姓十死四五,农民起义此起彼伏,遍野都是孤魂野鬼。

她并未气馁,依旧四处寻访复活公主的方法。后来大唐建立,又经武氏篡唐,转眼到了天宝年间,天下再度大乱。她望着人间悲苦,不禁感叹:百姓最是无辜,却总被统治者的野心裹挟,承受着最深重的苦难。

两百余年人间辗转,她见证了大唐从初立到鼎盛,又从鼎盛走向衰颓。就在她开始怀疑复生之术是否真的存在时,偶遇一只鸟妖。鸟妖说,只要合力救出他的兄长们,他们知晓世间诸多上神法器的下落,定能寻到复活公主的方法。

两妖后来知晓一处石料坊有强大灵力波动,前去探寻时,竟遇见了与公主容貌一模一样的裴婉君——之后的一切,便由此开端。

光影渐渐淡去,公主收回手,眼底已凝满泪水。她望着眼前的婢女,浅浅一笑:“这些年,辛苦你了。谢谢你。”

萍儿望着公主为自己垂泪,听着那句迟来的谢语,身躯忽然泛起金光,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她望着公主,笑意温柔:“只要能换公主复生,奴婢万死不辞。”

公主为她拭去眼角泪光:“虽说未能如你所愿重活一世,但能重获自由,全靠萍儿这些年的坚持。”

萍儿脸上漾起释然的笑,在公主温柔的注视中,身形化作万千星点,轻轻散入墓穴的寂静里。

张天童望着那消散的星点,眉头微蹙,心中百感交集。数百年光阴流转,世间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这般沧海桑田的变化,让他这位行走江湖多年的人也不禁唏嘘。

可转念想起萍儿那数百年如一日的坚持,那份执着与韧性,又让他生出几分由衷的赞许——能在漫长时光里守住一份信念,本就是难能可贵的事。

另一边,裴婉君抱着珠儿,脸上带着淡淡的悲戚。方才那景象仍在眼前,不禁感叹那婢女百年坚持,最终落得过魂飞魄散的命运。

而眼前这位与自己容貌酷似的公主,经历了那般囚禁,纵然重获自由,身上也早已刻满了岁月的伤痕。这般命运,怎能不让人扼腕叹息?

就在这时,公主缓步走来。张天童师徒三人见她身躯被一道灵力缠绕,那灵力强盛得几乎肉眼可见,却澄澈纯净,不带半分阴邪之气。

可想起方才刚夺走婢女性命的场景,三人仍下意识地齐齐后退半步——此刻他们元气大伤,根本无力抵挡这等力量。韩幼娘却几乎是本能地往旁边挪了一步,将裴婉君护在身后,身躯绷得笔直。

公主在不远处停下,脸上竟露出一抹浅笑,对着众人盈盈一礼。张天童师徒三人先是一愣,韩幼娘和陈明乾看向师父,见师父拱手还礼,也连忙拱手还了一礼,这一来一往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竟缓和了些许。裴婉君抱着珠儿,也微微前倾身体,点了点头算作回礼。

“诸位杀了我的婢女。”公主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不过,她这些年她虽为我效力,却害了不少无辜性命,如今魂飞魄散,也算是她的命数。”

张天童三人默不作声,只是目光紧盯着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公主的视线转向裴婉君,细细打量着这个与自己容貌一般无二的女子,片刻后笑道:“玉人与我这般相像,本可成为良朋,可惜……”

裴婉君淡然一笑:“公主挣脱牢笼,重获自由,总算是了了心愿。”

公主长舒一口气,眉宇间最后一丝郁结悄然散去。她眼尾轻扬着笑意,先向裴婉君颔首示意,转而望向张天童师徒三人:“今日能挣脱桎梏重获自由,实在多谢三位援手成全。” 她目光缓缓扫过周遭,声音轻缓却清晰:“诸位与我既有此缘,这些物件便赠予你们 —— 也算能帮到真正有需之人。” 她顿了顿,抬手虚指洞内各处:“至于这墓中其余宝物,你们尽可随心取走。”

话音落时,她的身形已轻若流萤般飘至半空,目光落向水池中那具曾承载她的躯体,唇边漾开一抹释然的莞尔。转瞬之间,周身忽然腾起温润的金光,那抹笑意凝在光影中,渐渐化作一缕清浅的白雾,悠悠飘向满布水晶的洞窟中央。

张天童师徒三人屏息望着白雾融入中央地面,不过瞬息,那处地面竟轰然腾起一道冲天白光,如利剑般直刺洞顶,刹那间将整个洞窟照得亮如白昼。三人快步奔至近前,只见那白光裹挟着沛然之力撞向繁星般缀满晶石的洞顶,“轰” 的一声巨响炸开,坚硬的岩层竟被硬生生贯穿出一个深邃的大洞。待白光缓缓敛去,一缕清亮的阳光正从洞口倾泻而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正怔忡间,一道璀璨金光忽然从他们来时的洞口疾射而来,径直冲向洞窟顶端的破口。张天童三人定睛看去,金光包裹着的,竟是先前已然气绝的蛟蛇 —— 它身上狰狞的伤口正被金光温柔抚平,脱落的鳞甲重焕光泽,连断损的鳍尾都在光晕中渐渐舒展如初。转瞬之间,蛟蛇已冲出洞顶的缺口,在阳光中摆尾一游,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天际。

“好了,赶紧回去找赵道长他们。” 张天童挥手催促,指尖还凝着方才金光灼过的余温。四人转身快步走回主墓室,韩幼娘经过耳室洞口时,目光在幽暗的洞口稍作停留,睫毛轻颤着摇了摇头,终究没说什么,快步跟上众人回到主墓室。

张天童径直走向石桌,指尖拂过冰凉的石面,拿起那柄泛着幽光的匕首与三生果。他转身走到裴婉君面前,将匕首递过去时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刀柄纹路:“这匕首你收着,他日或许能派上用场。”

裴婉君抬眸望他,眉尖微蹙着疑惑:“给我?我拿着这利器有何用?”

“此乃神器,” 张天童将三生果妥帖收入怀中,声音沉了沉,“留着防身总是好的。” 见他坚持,裴婉君便不再多问,接过匕首小心揣进衣襟。

话音刚落,主墓室中央的石块忽然 “嗡” 的一声轻颤,竟缓缓向上抬升。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尊青铜鼎正从石下升起,鼎身纹饰在微光中流转,底部却突兀地凸成尖锐的锥形。待铜鼎完全展露身形,正中一枚繁复符文突然亮起暖金色光晕,紧接着鼎底竟簌簌落下细沙,在地面积起薄薄一层。

“看来我们得加快脚步了。” 张天童盯着沙漏沉声道,“这沙漏怕是只够一炷香的时辰。”

陈明乾闻言立刻俯身背起珠儿,四人再不敢耽搁,脚步声在空旷的墓室里敲出急促的回响,循着来时的路疾步而去。

张天童四人脚步未歇,很快便赶回水潭洞窟。刚踏入洞口,震耳的轰鸣便从墓穴深处传来,岩壁都在微微震颤。洞窟顶部不断有碎石簌簌坠落,砸在地上溅起尘土,原本封死石壁的冰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融水顺着岩壁蜿蜒而下,哗哗注入水潭,潭中水位已悄然涨高了数尺,漫过了洞窟底部。

守在洞口的小道士见四人归来,背上还伏着个昏迷的女孩,心头一松 —— 看来他们果然把人救回来了。“你们可算回来了!” 他迎上前时,声音都带着些微颤。

张天童目光扫过水潭周遭的乱象,转而看向靠墙而坐的三人:“他们情况如何?”

“还是昏迷不醒。” 小道士指了指气息微弱的赵道长三人,眉头紧蹙,“方才墓穴震动得越来越厉害,我正担心……”

话音未落,张天童已瞥见原本停放蛟蛇尸体的小岛。那庞然躯体早已不见踪影,连岛上那株奇异的红树也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黑黝黝的坑洞。

小道士见他盯着小岛出神,连忙解释:“方才那死去的蛟蛇突然动了!它醒过来就一口吞了红树,之后便浑身冒起金光,径直飞进你们去的那条甬道了!”

“原来如此。” 张天童恍然一笑,“那蛟蛇竟对我们玩了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把戏。”

说笑间他已无暇多顾,从怀中摸出三个用黄纸叠好的折纸,往地上一掷。剑指在胸前飞快划过,口中念念有词,黄纸骤然腾起淡烟,落地时竟化作三只四脚蛛怪,身形足有小牛般大小,白色的甲壳在微光中泛着冷光。“快把他们移到傀儡灵背上,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小道士连忙与张天童合力,将昏迷的赵道长、总把头和李连生轻放在蛛怪宽阔的背上。众人刚扶稳身形,小道士却望着陡峭的石壁犯了难 —— 此处没有洞口通向外面,该怎么出去?”

张天童却已抬手指向岩壁高处:“看那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先前封堵洞口的石门不知何时已悄然敞开,露出后方幽深的通道。只要攀上石壁进入洞口,便可沿原路返回。

小道士还在望着陡峭岩壁犯愁,指尖无意识绞着道袍下摆,忽听张天童沉声问:“身上可有土符?”

“有!还剩十几张!” 小道士眼睛一亮,忙从怀中摸出一叠黄符,纸角都被体温焐得发潮。张天童伸手接过,指尖刚触到符纸便扬手一洒,黄符顿时如蝶般在空中散开。他剑指急点,口中念念有词,那些符纸突然迸出刺目金光,符文在半空流转成网。

“簌簌 ——”

金光未落,竟凭空凸生出一道道石阶,青灰色的石面带着湿润的土腥气,五尺来长,三尺来宽,层层叠叠斜斜向上,恰好铺到洞口下方,连缝隙都严丝合缝,这石阶悬浮在空中,无一物支撑,竟然不会坠落。

“走!” 张天童低喝一声,率先踏上最下方的石阶。石面微凉,却异常稳固,他足尖一点便向上跃了两级。韩幼娘与裴婉君紧随其后,目光警惕地扫过头顶簌簌掉落的碎石。

陈明乾立刻背着珠儿跟上,脚步踏得石阶咚咚作响;三只蛛怪驮着昏迷的三人,八只节足交替挪动,甲壳与石阶碰撞出沉闷的磕击声;小道士走在最后,查看着傀儡灵上的三人,防备他们滑落下来。

众人不敢耽搁,脚步声在狭窄的石阶上交织成急促的鼓点,朝着那扇敞开的洞口奋力攀爬。

一行人钻进洞内,沿着熟悉的路径奔向先前的石室。张天童指尖掐着法诀,眉峰紧蹙地推算着方位,指尖刚要落下,踏入石室的脚却顿住了 —— 按推算本该有三条岔路的石室里,此刻竟只剩一条甬道,在没有其他路径。

“没时间细想了!” 他低喝一声,率先冲进甬道。众人紧随其后,脚步声在狭窄的通道里撞出闷响。小道士殿后,刚迈过石室与甬道的交界线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震耳的嗡鸣,像是巨石摩擦着岩层。

“小心!” 韩幼娘猛地回头,只见整个石室的竟在缓缓下沉,边缘的石块如碎冰般剥落。众人齐齐驻足回望,眼睁睁看着那方石室裹挟着烟尘向下坠去,紧接着便是 “砰” 的一声巨响从地底传来,闷得人耳膜发颤。

小道士踉跄着来到甬道边缘,探头向下望去,立时倒吸一口凉气 —— 下方十几丈处,碎裂的石片正簌簌往下落,原本完整的石室早已摔成了数块。“石、石室掉下去碎了……” 他回头看向众人,声音发紧,喉头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继续走!” 张天童的声音从甬道前方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众人不敢耽搁,加快脚步跟上,鞋履踏在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叩击声。张天童边走边暗忖:看来这墓穴设计时便留了后路,每过一处便断去退路,如今唯有一路向前。他收了法诀,不再推算,只管往前冲。

果然,到了第二个石室,仍是只有一条甬道。众人鱼贯穿过,刚踏入下一段甬道,身后便再次传来石块崩裂的声响 —— 那石室也坠了下去。

如此反复,一个石室接着一个石室,每穿过一处,身后便会响起沉闷的坠落声。石屑不时从头顶落下,甬道里弥漫着粉尘与潮湿的气息。直到穿过第五个石室,前方的甬道突然向上折转,石阶层层攀升,竟是通往上面的方向。

众人脚下不停,转瞬便冲进先前的主殿。殿门口十几个兄弟正搓着手焦灼等候,见他们出来,为首的头领一眼瞥见蛛怪驮着的总把头三人,忙拨开人群抢上前:“怎么回事?”

“只是昏迷,性命无碍。” 小道士喘着气回话,话音未落,就被张天童的低喝打断。

张天童扫过空荡荡的主殿 —— 案几翻倒,壁画剥落,先前陈设的物件竟被搬得一干二净,想来其余偏殿也早已遭了洗劫。正思忖间,脚底突然传来剧烈震颤,石壁簌簌抖落粉尘,轰鸣声从地底滚上来,像是有巨兽在岩层下咆哮。

“快出去!这里要塌了!” 张天童话音刚落,已站在一旁命令大家往前冲。众人哪敢怠慢,簇拥着蛛怪驮的伤者,一窝蜂朝大殿外涌去。

洞窟里的落石像疯了似的砸下来,“砰砰” 巨响连成一片,震得耳膜生疼。众人刚踉跄冲出主殿,身后便传来地裂般的轰鸣 —— 主殿地面先是从中裂开,西侧偏殿瞬间塌得只剩半片歪斜的屋顶,主殿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倾斜不过数息,三座殿堂便 “轰” 地一同陷落,烟尘腾起十丈高。

张天童瞥见那炼狱般的景象,脚下像生了风似的往前狂奔,边跑边叮嘱身旁的众人加快脚步。他跑过殿前石柱时,余光扫见石柱依然健在,顶上那颗大水晶还在顶端闪着光芒 —— 这群盗墓贼终究没能撼动这顽石。

刚踏上殿外石阶,头顶突然坠下一块丈许见方的巨石,“轰” 的一声砸在大殿的屋顶,半边殿顶应声塌落,碎瓦木屑飞溅中,地面剧烈晃动,像是随时要翻转过来。

众人连滚带爬往前冲,才跑出数步,脚下突然一空。陈明乾反应最快,脚尖在塌陷边缘一点,身形如狸猫般向前跃出丈余,稳稳落在实处。他回头急喊时,却见韩幼娘、裴婉君和傀儡灵上的伤者,连同几个兄弟一起都已落入丈余深的坑洞。

张天童望着坑内陡峭如削的岩壁,众人与傀儡灵在坑底困作一团,徒手攀爬又耗费时间。他猛地指向坑壁一侧,声如惊雷:“都往那边躲!”

坑底众人连忙缩向角落,张天童剑指急点,指尖迸出的金光如利箭射向坑壁。只听 “轰隆” 一声,岩层应声崩裂,碎块簌簌滚落,竟在陡峭的岩壁间砸出一道倾斜的缺口,浮土与碎石堆积成缓坡,刚好通到坑沿。

“快!” 坑沿的人纷纷俯下身,韩幼娘先将裴婉君护在身前,踩着碎石向上挪;小道士殿后推着蛛怪的甲壳,帮着分担重量。坑顶的人伸手拽住攀爬者的胳膊,一拉一拽间,将他们连人带傀儡灵快速拖上地面。

众人脚步未歇,仍在奋力向前奔逃。不过十几步开外,身后的坑洞猛地炸开一声撼天动地的轰鸣 —— 那声响如万雷齐震,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连脚下的地面都跟着剧烈震颤,仿佛整个洞窟都要被这轰鸣掀翻。

整块地面如琉璃般崩碎,碎石裹挟着烟尘坠入无底深渊。众人顾不上回头,踉跄着继续往前冲,身后的崩塌仿佛有吸力般,追得人脊背发寒。

众人刚踏上石桥跑至中段,脚下的石板突然剧烈震颤,震耳的轰鸣从脚下翻涌上来。前方丈许处的桥面 “咔嚓” 一声从中断裂,断裂的石板带着刺耳的摩擦声向下倾斜,边缘的碎石哗哗滚落。

“小心!” 有人惊喊着踉跄后退,却被身后的人推搡着向前。众人慌忙去抓石桥两侧的石栏,冰凉的石栏在掌心打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有人直接蹲坐在地,双手死死按在晃动的桥面上,冷汗顺着鬓角淌进衣领,连呼吸都带着颤抖。

“快!别停!” 张天童猛地顿住脚步,厉声大喊,声音在轰鸣中炸开,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他反手将身旁的人往前一推,自己则盯着前方拥堵的人群 —— 再耽搁片刻,整座石桥都要塌了。

众人咬着牙爬起来,跌跌撞撞继续往前冲。张天童耳后突然炸响更烈的轰鸣,混着石块砸落的脆响,他心头一紧,猛地回头 —— 只见石桥后段已裂开数道狰狞的缝隙,碎裂的石板正顺着倾斜的桥面哗哗滚落,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暗渊。

那坍塌的势头正像追猎的猛兽般顺着桥面蔓延,离他已不过数丈,且还在飞速逼近,连空气里都弥漫着粉尘与绝望的气息。

张天童朝着前方奔逃的人群嘶吼着大喊:“快快快!千万别停!” 众人躬着身子往前冲,脚步踉跄却不敢稍停,衣袍被风灌得鼓鼓囊囊。

身后的轰鸣如滚雷般追来,石块砸落的脆响、桥面崩裂的闷响越来越密,几乎贴在耳畔,连脚下的石板都在震颤中发出哀鸣。张天童猛地转身,只见碎裂的桥面已追到脚后,方才站立的地方正化作碎石簌簌坠入深渊,那暗黑色的裂口像巨兽的嘴,正一点点吞噬着桥面。

前方的人已冲过石桥尽头,可队伍末尾,还有一只傀儡灵正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前挪,背上的李连生依然昏迷不醒。张天童盯着傀儡灵迟缓的步伐,又瞥向身旁气喘吁吁、脚步虚浮的小道士 —— 这速度,绝无可能在桥面彻底崩裂前冲过终点。坍塌的裂痕正顺着桥面飞速蔓延,离他们已不过数尺,连空气都被粉尘染得浑浊。

张天童眼神一凛,猛地向前拍出一掌,掌风精准击中前方的傀儡灵后背 —— 那傀儡灵受力,“哐当” 一声向前猛冲,四足无意识地横扫,竟将前方几名踉跄的人硬生生往前推了十数步。

紧接着,他一把揪住小道士背后的衣襟,手臂猛地发力将人抛起 —— 小道士 “啊” 的一声惊叫,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摔在前方的道路上,“啪” 地一声激起一阵尘土。

陈明乾回头时,正看见师父脚下的石块突然崩裂,整个人随着碎石坠向下方的黑暗。“师父!” 他目眦欲裂地嘶吼着就要扑过去,却见一道黑影从下方疾冲而上 —— 张天童足尖在岩壁上一点,借力翻身落在他身旁,衣袍上还沾着碎石,掌心却稳稳按在他后背:“走!”

众人再不敢有半分迟疑,疯了似的往前冲。好几人跑得胃里翻江倒海,边跑边呕吐不止,胆汁混着酸水顺着嘴角流淌,却谁也不敢停下。

“快!再快点!” 有人嘶吼着,连鞋跑掉了都浑然不觉,光着脚踩在冰冷的石面上。所有人都在与死神赛跑,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洞窟崩裂的脆响,以及那如影随形的、来自深渊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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