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玉米谷雨花，立夏栽稻点南瓜。”西炎王手里的锄头在玉米苗间起伏，哑声哼着那丫头随口念叨的农谚，念完哑然失笑。
当年问她什么是清明，什么是玉米？她说清明是立夏前的一个日子，玉米则是玉蜀黍。
“清明啊，气清景明、万物皆显。”她指着天上北斗，那双眼睛好似星辰的化身，闪烁着星空的光芒：“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斗指乙，则清明风至。”
北斗是天地秩序的制定者，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似乎都是随北斗指向而来临，北斗成为天地万物化生的中心。
“老祖宗，清明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那日正好青山念故人，你寿终正寝，年年那日我去看你，顺便踏青游玩。”
当时骂她一天到晚盼着拿他骨头熬油，心里却赞赏她不负王母等人的教导，观三光得时节。
“哎呦！我的祖宗啊！你怎么就下地了。”
西炎王听见大呼小叫的声音，感叹有些人不能想，一想就冒出来，要是地里的庄稼也这样就好了。
起身?习惯性地把锄头柄往地上顿了顿，震掉沾在锄刃上的草根和泥块?。双手交叠撑在木柄上，侧身看见女扮男装的朝瑶风风火火跑进地里。
“我的祖宗，你快别干了，今日是咱们学堂开业的大喜日子。”
西炎王？？？“我怎么不知道？”
朝瑶接过他手上的锄头，手臂穿过西炎王后背，握紧他另一只手臂，直接将人挟持走，“我临时算的吉日。”
西炎王看看自己离地的双脚，眼皮直跳，“小兔崽子，你快把我放下来。”这兔崽子绑匪啊！干的这么顺手。
“走快点，走快点。”
西炎王就在她的话语中看见她加快的步伐..........
殿外众人就这么看着堂堂西炎开国国君，从地里被绑架出来，挟持到殿内。
束手无策的西炎王被搂着进殿，内侍呆若木鸡一时也不知该不该上前，还是太尊宝贝小孙子的大嗓门给他喊醒了。
“快点给我爷爷换身衣服，必须具有名师大儒的风姿。”
朝瑶一撤手，西炎王稳稳落地。这辈子还没被人挟持过，西炎王抬手就是两巴掌的赏赐，“小兔崽子，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
“再来一巴掌。”朝瑶头一低，指着头，“请赐教。”
西炎王...........
赤金蟠龙柱映着西炎王抽搐的嘴角，苍老手掌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到底舍不得真打碎这抔鲜活灵气。
内侍赶紧递上台阶，笑呵呵搀扶太尊，“太尊，咱们今日是要出宫吗？”
“你觉得我能不出宫吗？”西炎王佯怒一声，主动走进内室，全当没看见小兔崽子的笑脸。
不过片刻，西炎王再出现时，已是广袖博带的隐士风范。黑白夹杂的头发以青玉簪松松束起，月白袍服上暗纹随步流转，既有庙堂之高的帝王气韵，又添了三分林下之风。
“我的老祖宗，你穿白色这么好看啊。”朝瑶看得怔住，只见西炎王抬手时，广袖滑落露出手臂旧疤，那是属于开国君王的印记，此刻却奇妙地融入了大儒的温雅气度中。
难怪当年能让外祖母一眼瞎。老了老了还有当年的风仪。
“废话！”西炎王走近朝瑶，掐上她脸，“祖孙一脉?！”
内侍？？？认真打量此刻的小公子，眉宇间英气倒是有几分陛下当年的风姿，其余一概不像。
束发藏钗，将星眸中的柔媚尽数敛入英气眉峰。蓝色劲装束银绦，革带别玉螭，既有少年侠客的飒爽，又保留着女儿家的灵动。
太尊身边的老人都说圣女还是笑起来好看，神色不显时，清冷疏离，似玉雕的神像。
他却觉得是神像外面套了一层人间烟火的皮囊，就像深不可测的太尊，如苍穹般浩瀚，能容纳一切，却鲜有飞鸟能抵达其高度。
也如如深海般沉寂，蕴藏着巨大的能量，表面却波澜不惊。
朝瑶嘚瑟掏出折扇，扶着西炎王，“走，咱们继续绑架老头。”
辰荣山还有什么老头？西炎王心思略动就知道她的主意，真给她的学院寻了好多靠山，保证死一个老头，还有另一个老头。
可怜他们这些老头。
辰荣山的侍卫与侍女，看见太尊突然而来，纷纷停下行礼。看清太尊身边拿着扇子风流飒沓的俊美小公子，今日大亚怎么换男装了？
四大世家族长待朝会结束，功成行满，正准备离去却被新帝召见，不出意外就是一番感谢之词。
鬼方褱看着礼贤下士的年轻帝王，沉稳持重，风度翩翩。他举止得体，言谈有度，说话丝毫没有帝王般的高高在上。
鬼丫头说那是他的面具，其实内心是头深沉如海的孤狼。极度隐忍，深藏不露，手段果决。
“这次承蒙四位族长携手，共创西炎盛事。”玱玹微笑着走下高台，“备了点薄礼，算是聊表心意。”将一份加盖好帝王印信的诏谕亲手递给鬼方族长，“这是大亚的心意。”
鬼方褱颔首接过，缓缓展开诏谕。只要西炎国存在一天，鬼方便永远代表正统祭祀，千秋万代永不更改。
“谢陛下。”鬼方褱认为众人知圣女出自鬼方，获此殊荣，更深的含义还得问问鬼丫头。
站在鬼方族长身边的涂山璟，心思翻涌，回忆起当初在桃花林朝瑶所说的话，饶是他也想不通为何要为鬼方请这份殊荣。
各氏族都有祭祀，各有不同，按照各氏族习俗风格而来。每个家族、每个人都可以自行设立巫祝，与天地鬼神直接沟通。
至于沟通的是真神还是假鬼，人各有心。
玱玹窥见鬼方族长与涂山璟疑惑的眼神，猜出鬼方族长并不知情，笑语；“我也不知大亚为何要这道诏令，她要我便给了。”
此话一出，四位族长脸色各异。涂山璟适当低垂眼帘，将情绪深深掩埋。
鬼方褱镇定自若地勾起微笑，心中腹诽，原来是看上他孙女了。早在蟠桃宴就看这小子眼神不对，以为是表兄妹情意，原来存了不该存的心思。
怪不得鬼丫头一说起当年还未成为帝王的西炎王孙，直呼浑身冒鸡皮疙瘩，这辈子打死都不碰王孙。
赤水族长和西陵族长不承想朝瑶得新帝如此看重，想着以后西陵淳和丰隆入朝与朝瑶互相照应，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玱玹关心慰问几句，深知眼前四人不是朝堂众臣的可比。寻常人走一步看三步，这几位已于无声中布完终局。
要不是出现朝瑶这个变数，此生可能都没办法见到四大世家族长同聚。
四人走出殿门时，忽然见到玉冠束青丝的朝瑶，一身男装清霜凛凛，朗月清风。
涂山璟见到太尊也在，走上前按照晚辈礼行之。
西炎王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目光落在四大世家的族长身上。他此生也是第一次见到四大世家族长同时出现，当年西炎成立，边陲小国谁都不曾放在眼里。
后来拿下辰荣，两次登顶辰荣山祭祀失败，最后一次他退位也不见族长亲临。
朝瑶倏然笑了，那笑容仿佛春日里最任性的一阵风，“四位，说好助我开好学堂，莫不成就想走了？”
“瑶儿放心，我回赤水就将老师派过来。”赤水族长有心与朝瑶多亲近，走上前与太尊颔首之后，慈祥地看着朝瑶。
“不成！”朝瑶忽地不知从哪里抽出条红绸，上面还挂着五个红绣球，“走过路过不能错过，今日我做东，邀请你们巡视学堂。”
五个人被她突然的动作，弄得一愣。
鬼方褱眼皮直跳，总觉得今日又是有辱家门的一天。赤水海天一看是红色才缓了口气，又怕她上吊都要选个喜庆的颜色。
“瑶儿，青丘事务繁多，不如改天？”涂山璟只想溜之大吉，跟她出去定然没什么好事。
朝瑶眼神狡黠，笑眯眯瞅着他。“狐.......”
他才是狐！玉牌胡不得！每次糊里糊涂被牵着走。涂山璟温润的声音适当响起，“既然不是急事，看看学堂也无妨。”
“哎呀，涂山族长真够义气，我呼口气就答应了。”朝瑶欣慰地拍拍狐狸嫂子的肩膀，百试百灵。
“今日保证五位吃好喝好玩得好，起飞！”朝瑶可不管人乐不乐意，左手挽着西炎王，右手挽着鬼老头，一阵风直接把五人带上天空。
五人看着脚下形同虚设的辰荣山禁制........集体沉默。
这不是绑匪吗？直接就绑走。
朝瑶驱使灵力卷着五人掠过云层，蓝色衣袂在风中翻飞如旗。琉璃瓦上凝着的露水还没被初阳蒸干，朝瑶已带着五人落在大门前，黑漆大门上，九排八十一颗铜钉如星宿排列，门楣之上，门匾被红布遮盖，正等待德高望重之人揭幕。
青石路两侧的古松将晨曦筛成碎金，正是风尾森森，龙吟细细的景致。
“讲究知根知底，你们不来看看，也不怕我开的学堂辱没你们的支持？”朝瑶站在最右侧，尽职尽责引五人参观学院。
过月洞门，曲径通幽，洗墨池澄碧如玉，锦鳞偶尔跃出，尾鳍带起的水珠，竟在空中短暂凝结成《九州风物志》的片段，随即融回池中
穿过垂花门，中庭景色豁然开朗，春庭西府海棠垂丝，梨树落雪，与廊下学子素衣相映成趣。
学子身穿统一素衣，对着朝瑶一行人拱手行礼。
“现在都有学生了？”西炎王微微一笑，冲着学子们点了点头。
朝瑶喜笑颜开，向学子们摆摆手，“这些是我在之前开的学堂里，选拔出来的好苗子。”双手背在身后，月牙形双眼对应着笑涡，水光潋滟的眼波中藏着灵动笑意，睫毛卷翘如小扇。
“他们一心求学，苦无名师。”朝瑶带领五人沿着青石小径，边走边聊。“这次落榜的学子中，惜败之人也有不错者，品行尚佳者，我会根据他们的意愿，安排重入学堂。”
曲池风荷，回廊水阁，朝瑶指尖真火化作的金蝶掠过水面，竟映照出各地时令农事，常有老农立于此间，观天时而悟农事。
涂山璟刚才在空中已经观察过整座学院的布局，此刻微微侧首与身边人说话：“瑶儿这学堂的布局，三位族长可看出什么乾坤？”
赤水海天看向七间书斋，笑眯了眼睛，此刻看起来只是慈祥的老人，“书斋按北斗方位排列，承北斗星辉。”
西炎王抬手捋须时，洗墨池中锦鲤跃出水面，“融了地脉？”
“我看这丫头还融合星象玄机与机关巧术。”鬼方褱指着书院制高点，七根蟠龙柱按北斗七星方位矗立，正是观星台，呼应天地共鸣。
“空中俯瞰学堂应是按照五德布局。”西陵族长回想起刚才路过的洗墨池、池水能自动重组墨色与青苔，形成动态舆图。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几位的眼睛。”朝瑶抬手做了一个请，推开天枢斋。正挂星象舆图，金石星文刻有星经。
正是后世那本遗传已久的《甘石星经》
众人踏入那刻，星图流转，变化万千。
“不错，没丢我这大司成的脸。”西炎王以为瑶儿这所学堂和以往并无不同，没想到地段和修建都是用了心。
大司成？这下其余四人齐刷刷看向太尊，他怎么成大司成了？
“嘿嘿。”朝瑶假笑两声，骄傲地站到西炎王身边介绍：“这位是我找的靠山，本学院名誉大司成。”
好大的靠山，一看西炎王欣慰的眼神，没有丝毫不满，也不知朝瑶怎么说服他同意。
“诸位也是我的靠山，咱们以后叫五岳联盟。”朝瑶往前走了一步，嚣张地双手叉腰，“我就是你们前面的小兵，保证敌人看到你们就吓得屁滚尿流。”
众人..........五岳联盟？？？左右看看刚好五个人。
再看看朝瑶腰板笔直的背影，盘古开天地以来最会找靠山的人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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