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烨的指尖在岩壁上划过，带出一串火星。溶洞深处的寒气顺着衣领往里钻，他裹紧了身上的冲锋衣，手电光扫过前方——那面巨大的水镜悬浮在半空，镜面泛着幽幽的蓝，映出他身后跟着的三十多个孩子，每张脸上都带着怯生生的好奇。
“林叔叔，这水怎么不掉下来呀？”最小的念念拽了拽他的衣角，声音软糯。林烨蹲下身，揉了揉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因为这里是‘镜渊’，老祖宗说过，水能为镜，亦能为路。”
三天前，暗物质风暴摧毁了殖民星的防护罩，他带着这群孤儿逃进了这处上古遗迹。入口处的石碑上刻着“入镜者，见本心”，当时只当是故弄玄虚，直到看见这面悬浮的水镜，才懂了那句“路在镜中”的含义。
“林叔叔，你看！”大一点的阿武突然惊呼，手电光指向水镜——镜中的影像正在变化，原本映出的溶洞石壁渐渐褪去，露出一片金色的麦田，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者正弯腰割麦，动作和林烨过世的爷爷如出一辙。
林烨的呼吸猛地顿住。他记得爷爷临终前说过，老家后山的溶洞里藏着“能走回过去的路”，当时只当是老人糊涂，此刻镜中的景象却让他心头一震——那麦田尽头的土屋，墙角摆着的陶罐，甚至檐下挂着的玉米串，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哇！我看见我妈妈了！”念念突然拍手，小手指着镜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其他孩子也纷纷凑上前，水镜上的影像瞬间分裂成数十块，每块都映出不同的画面，有哭有笑，像散落的拼图。
林烨站起身，手电光扫过溶洞顶部的壁画。那些用朱砂绘制的图案终于清晰起来：一群古人围着水镜跪拜，镜中涌出的水流化作桥梁，通向云雾缭绕的高空。壁画尽头刻着几行篆字，他凑近辨认，指尖触到冰凉的石壁时突然一颤——“镜映过往，渊藏前路；心不惑者，踏水无痕。”
“林叔叔，我们能进去找妈妈吗？”念念仰起脸，眼里闪着水光。林烨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他看向水镜里爷爷的身影，老人正抬起头，冲他露出熟悉的笑容，和记忆里最后一面一模一样。
“不能哦。”他深吸一口气，将念念抱起来，声音放得极柔，“镜里的是回忆，就像书里的故事，好看，却不能住进去。我们要走的路，在镜子后面呢。”
话音刚落，水镜突然剧烈波动起来，镜面的蓝光变成了刺目的红。孩子们惊呼着后退，林烨将念念护在怀里，手电光扫过镜面——映出的不再是回忆，而是暗物质风暴的影像，黑色的粒子流像潮水般涌来，吞噬了殖民星的残骸。
“它在警告我们。”林烨的声音沉下来，他注意到壁画上的水流桥梁正在发光，与水镜的波动频率渐渐同步。“阿武，把背包里的星盘拿出来。”
阿武慌忙掏出那个黄铜制成的星盘，盘中央的指针正疯狂转动，指向水镜的中心。林烨接过星盘，按照记忆里爷爷教的口诀转动刻度，当“斗柄”对准镜中某一点时，水镜突然发出嗡鸣，镜面泛起涟漪，竟真的出现了一道半透明的桥梁，由无数水滴凝结而成。
“这是……”阿武瞪大了眼睛。林烨将星盘塞进他手里，又摸了摸念念的头：“老祖宗留下的路，总要有人走下去。”他率先踏上水桥，水滴在脚下绽开又瞬间凝结，稳稳托住了他的重量。
孩子们陆续跟上，念念紧紧抓着林烨的衣角，小奶音带着惊叹：“林叔叔，水里有星星！”林烨低头，看见水桥的倒影里缀满了细碎的光，像把银河踩在了脚下。
走到水桥中央时，林烨突然停下脚步——水镜的另一面映出了截然不同的景象：一片郁郁葱葱的星球，河流蜿蜒如带，远处的山峰上飘着熟悉的炊烟。他忽然想起爷爷常说的“归墟”，说那是所有游子最终的家。
“林叔叔快看！”阿武指着前方，水桥的尽头出现了一扇石门，门上刻着“承前启后”四个大字。林烨笑了，低头对念念说：“你看，路真的在镜子后面呢。”
当最后一个孩子踏上对岸，水桥突然化作漫天水珠，在身后炸开。林烨回头望去，水镜中的暗物质风暴影像正在消退，重新映出爷爷的麦田。老人站在田埂上，冲他挥了挥手，身影渐渐淡去。
石门缓缓打开，外面的阳光涌进来，暖得像老家的春天。林烨牵着孩子们的手走出去，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那面水镜彻底碎裂，化作点点蓝光，融入了空气中。
“林叔叔，我们要去哪里呀？”念念仰起晒得发红的小脸。林烨望向远处的山谷，那里有炊烟升起，像极了记忆里的故乡。
“回家。”他说。风吹过林海，送来草木的清香，他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从不是困在回忆里，而是带着过去的温度，走向新的土地。
阿武手里的星盘突然发出轻响，指针稳稳指向一个方向，盘底刻着的小字在阳光下清晰可见：“此心安处，即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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