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声还在继续，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满意意味。
而那些壁画上的无数双眼睛，依旧冰冷地、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这一切，注视着保持沉默、僵立原地的顾十七，注视着刚刚死去的、面色青紫的张承。
顾十七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手。张承的尸体失去了支撑，软软地倒向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规则第六条的后半段在他脑中回响：切勿再与他交谈。
那么……现在呢？
他现在该怎么办？
丢下张承的尸体？继续前进？
还是……
顾十七的目光从张承青紫的脸上移开，强迫自己重新看向前方深邃的、被黑暗吞噬的甬道。
而那无处不在的、成百上千道的冰冷视线，依旧牢牢地钉在他的背上。
以及，那萦绕不散的女子哭泣声，似乎……更近了一些。
他甚至能感觉到脖颈后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凉的呼气。
顾十七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了。他维持着要迈步向前的姿势，肌肉却僵硬得像石头。那哭泣声不再是飘渺的背景音，它紧密地贴着他的耳廓，湿冷的气息吹拂着他的颈侧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
不能回头。规则第三条：不可循声而去。这“而去”是否也包括了回头去看？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前方的黑暗里，瞳孔因为极度紧张而收缩。气灯的光晕在他手中开始轻微地颤抖，在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定、形如鬼魅的影子。
而那些壁画上的眼睛……他虽不敢直视，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们视线的重量，冰冷、粘稠，如同无形的蛛网，将他层层裹缠。它们在看，在看刚刚死去的张承，也在看他这个唯一的、还站着的活物。
张承的尸体倒伏在地，侧脸贴着冰冷的地面，那双失去焦点的、凝固着恐惧的眼睛，恰好对着顾十七的方向。青紫色的面容在昏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蜡像般的不自然质感。
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而煎熬。每一秒都像是在冰冷的刀尖上滚动。
那贴耳的哭泣声忽然起了变化。悲切哀婉的调子渐渐低落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哼唱。没有歌词，音调古怪而古老，旋律支离破碎，却带着一种钻心蚀骨的诡异诱惑力，仿佛在召唤他，引诱他转过头去，去看一看声音的源头。
顾十七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拼命抵抗着那声音的蛊惑，所有的意志力都用来控制自己的脖颈，让它保持僵直。
就在这时——
嗒。
一声极轻微的、湿漉漉的落地声。
是从张承尸体那边传来的。
顾十七的眼珠无法控制地向那个方向转动了一下，他不敢转动脖子，用尽余光的极限瞥去。
只见张承那只贴着地面的耳朵里，正缓缓渗出一股浓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和他之前触碰壁画宝石眼眸后流出的“血泪”一模一样！那液体慢慢汇聚，滴落在地，绽开一小朵诡异的血花。
嗒。
又是一滴。
伴随着这诡异的滴答声，张承青紫色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顾十七的呼吸骤停。
幻觉？还是……
规则第六条只提到“切勿再与他交谈”，并没有说……他不会发生别的变化！
那哼唱声变得清晰了一些，仿佛更加满意了。贴耳的冰凉气息加重，甚至能感觉到一丝长发的拂动。
而壁画上那成千上百道目光，似乎也随之变得更加灼热——冰冷的灼热——充满了某种恶毒的期待。
顾十七猛地意识到，他不能继续呆站在这里了！等待他的绝不会是安全！张承的尸体正在发生诡异的变化，那哭泣声（或者说哼唱声）的源头正在靠近，壁画的眼睛在等待着他崩溃的瞬间！
必须离开！立刻！
他再次尝试迈开脚步，却发现双腿如同灌了铅，沉重无比。不仅仅是心理上的恐惧，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施加在他的身上，来自那些目光，来自那声音，来自这整条充满恶意的甬道。
他艰难地抬起脚，向前挪动了一小步。
脚下的触感不对。
不是坚硬的青石板，而是……某种湿滑、粘腻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也不得不看，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不知何时，地面上蔓延开了一层薄薄的、暗红色的水膜，正是从张承尸体耳朵里流出的那种液体！这液体正无声无息地迅速扩散，几乎要覆盖整个甬道的地面，散发着极其微弱的腥气。
而倒在这血水中的张承尸体，那青紫色的皮肤表面，似乎正在鼓起一个个细小的泡泡……
不能再看了！
顾十七猛地抬起头，不再顾忌脚下，凭借着一股求生的本能，踉跄着向前冲去。
啪嗒！啪嗒！
他的靴子踩在粘稠的血水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身后的哼唱声陡然变得尖锐！像是被激怒了一般！
同时，他听到了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很多细小的东西在爬行，从身后快速接近！
不能回头！不能回头！
顾十七在心里疯狂地呐喊，将气灯举到前方，拼命奔跑。
前方的黑暗似乎永无止境。两侧壁画上的眼睛仿佛活了过来，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在他的背上。那哼唱声和爬行声紧追不舍，湿冷的气息几乎贴上了他的后颈。
就在他感觉那冰冷的东西下一次就要碰到他皮肤的时刻——
前方黑暗中，隐约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甬道在这里分成了两条，黑黢黢的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嘴。
规则第七条：所有通道入口皆应右入左出，次序不可错！
右入！右边！
求生的本能和规则的指示重合，顾十七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最后力气，朝着右侧的通道口猛扑过去！
就在他身体冲入右侧通道的瞬间。
砰！
一声闷响，他像是撞在了一堵无形但极具韧性的墙壁上，巨大的反弹力将他狠狠地摔了回去！
他重重跌倒在地，溅起一片粘稠的血水。气灯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墙壁上，灯罩碎裂，里面的火焰疯狂摇曳了几下，骤然熄灭！
最后的光源消失了。
彻底的、令人绝望的黑暗降临。
只有那尖锐的哼唱声和窸窣的爬行声，瞬间充斥了整个感官世界，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
以及，在绝对黑暗降临的前一刹那，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左侧那个他本该“左出”才正确的通道口深处，有一点微弱的、青幽幽的光芒，倏忽一闪。
如同……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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