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不喝了，但饭还得吃。
没了酒精的刺激，两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满桌的美味佳肴上。
“来来来，别光说话，吃菜吃菜！尝尝这抓炒鱼片，凉了就不好吃了，这可是仿膳的一绝！”刘伟民热情地招呼着，刚才的小插曲似乎并没有影响他的胃口，反而因为解开了心结，觉得生命如此美好，吃得更香了。
两人一边吃，一边闲聊。
话题很自然地，又转回到了买车这件事上。
“怎么样，青山，刚才想好了没？到底想要辆啥车？”
刘伟民嘴里嚼着虾球，含糊不清地问道，“哥哥我刚才给你推荐的那几款，你看上哪个了？”
刘青山放下筷子，用热毛巾擦了擦嘴，点了点头，语气肯定：“想好了。就你刚才说的那款，丰田皇冠。”
他在脑海中再次确认了一下。
S110系的第七代皇冠，也就是俗称的方盒子皇冠。
在这个年代，它的造型方正大气，镀铬装饰恰到好处，透着一股子豪华和庄重。
内饰更是没得说，丝绒座椅，电动车窗，立体声卡带机，甚至还有车载小冰箱和后排独立空调出风口。
没错，就是车载小冰箱。
通过车辆空调系统提供低温，容积较小，紧紧可以存放两瓶饮料的空间，主要用于短途冷藏需求。
不过只有顶配车型才有，但这是真的。
这配置，放在四十年后可能不算什么，但在1980年的中国街头，那绝对是比后世开劳斯莱斯还要拉风、还要震撼！
最关键的是，
丰田车的质量极其可靠，不容易坏，舒适性极佳，非常适合他这种追求生活品质的享乐主义者。
“皇冠？好眼光！”
刘伟民一拍大腿，嘿嘿笑道：“我就说嘛，你小子是个识货的行家！那车，坐着是真舒服，跟坐家里的弹簧大沙发似的，稳当！还没有那股子让人头晕的汽油味儿！”
“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刘伟民把胸脯拍得震天响，显得信心十足，“回头我就去联系。正好，我认识物资局的一个哥们儿，他手里好像刚批了几辆进口车的指标，原本是给几个大单位留的，我这就去给你截胡一辆！”
刘青山笑了笑，问道：“大概需要多少钱？我好提前准备一下。还有，用不用先把钱给你，或者给你那哥们儿带点儿什么礼物？”
“给什么钱！带什么礼物！”
刘伟民把眼一瞪，佯装生气道，“你这是打你六哥的脸呢？我刘伟民办事，还能先要自己兄弟的钱？传出去我还混不混了？这四九城的老少爷们儿不得戳我脊梁骨？”
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不用！你就在家安安心心等着就行。”
“车到了，手续办齐了，我亲自给你开过去！到时候你先验货，开两圈试试，满意了再付钱！不满意，我直接让他拉走，咱再换别的！”
这就是这个年代衙内的做派，讲究的就是一个面子和局气。
为兄弟办事，谈钱那都伤感情！
“好，那就听六哥的，我等你消息。”刘青山也不矫情，点头应下。
他知道，这时候要是再客气，那就是见外了。
况且，他和刘伟民都是一家人，也用不着见外。
一顿饭吃了快一个小时，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桌上的菜也下去了一大半。
就在这时，
包间的门再次被轻轻敲响。
“笃笃笃。”声音很轻，带着试探。
随后，门被推开一条缝，露出了齐大宝那张堆满笑容的胖脸。
他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先观察了一下两人的神色，见气氛融洽，这才敢开口问道：“刘老师，刘少，您二位吃好了吗？没打扰您二位谈正事吧？”
他可一直记着刘青山刚才说有事麻烦他的话呢，这顿饭他一直在外面候着，时不时还趴在门缝上听听动静，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敢过来看看。
这事儿要是办好了，他齐大宝以后在刘少面前的腰杆子都能更硬几分！
“吃好了，齐经理，进来吧。”刘青山笑着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
齐大宝这才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精致的果盘，上面摆着切好的苹果块和从南方运来的柑橘，上面还插着牙签。
“来来来，二位爷，吃点水果，解解腻，清清口。”他殷勤地把果盘放在桌子中央。
刘伟民靠在椅子上，拿着根牙签剔牙，一副舒坦样。
他指了指齐大宝，对刘青山笑道：“青山，你有啥事儿就直说。这胖子在这四九城地面上，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三教九流都认识点人，消息灵通着呢。一般的杂事儿，还真难不倒他。”
齐大宝连忙哈着腰，一脸期待地看着刘青山，那模样就像等待首长检阅的士兵，“是是是，刘少抬举我了。刘老师，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齐大宝一定竭尽全力！”
“办不到的，那我想尽一切办法也给您办到！”
刘青山也没绕弯子，直接开口道：“是这样，齐经理。我最近刚置办了一套房子，还是毛坯，需要装修一下。我对这方面不太熟，想问问你认不认识什么靠谱的装修师傅或者工程队？”
“要求就两点：手艺要好，人要老实可靠。”
“装修房子？”
齐大宝一听这话，眼睛瞬间就亮了，跟两个一百瓦的大灯泡似的！
这哪是什么麻烦事儿啊？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啊！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一个人影，他的大舅哥，李建国。
这李建国，原本是市建筑三公司的八级工老师傅，手艺那叫一个没得说，木工、瓦工、油漆工样样精通，还得过市里的劳模。
可就是这人脾气太直，跟头倔驴似的，眼里揉不得沙子。
前段时间，因为看不惯单位领导任人唯亲、在工程上偷工减料，跟领导大吵了一架，一怒之下，竟然办了停薪留职，自己出来单干了。
他手底下倒是拉扯起了一支七八个人的小装修队，都是些手艺不错、老实巴交的工人。
可这年头，私人的活儿哪有那么好接？
大家都住公家的筒子楼，谁闲着没事儿花大钱搞装修啊？
所以这几个月，李建国那装修队一直是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他媳妇没少因为这事儿回家哭诉，让齐大宝给想想办法。
齐大宝虽然有心帮忙，但他一个开饭馆的，哪来的装修活儿给人介绍？
他正愁这事儿呢，没想到刘青山这就送枕头来了！
给刘家少爷、大作家装修房子，这不仅活儿体面，钱肯定也少不了啊！
要是干好了，刘老师一高兴，以后这名声传出去，他大舅哥这装修队就算是在四九城立住脚了！
想到这儿，
齐大宝激动得脸都红了，他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哎哟！刘老师，您这可真是问对人了！这事儿对我来说，那就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啊！”
他本想直接说是自己大舅哥，但转念一想，又怕刘青山觉得他是在任人唯亲，不可靠。
于是他眼珠一转，“实不相瞒，我正好有个多年的老朋友，以前就是市建筑公司的大拿！八级工！手艺那叫一个绝！现在自己带了个队，专门给人搞装修。”
“他们那活儿干得，细致！讲究！”
“用料也实在，绝对不会偷工减料！人品我敢拿脑袋担保！”
“哦？是吗？”
刘青山一听，也来了兴趣，“如果是专业出身的老师傅，那自然是最好的，野路子我还不放心呢。”
“绝对专业！绝对靠谱！”
齐大宝见刘青山感兴趣，更是把胸脯拍得山响，“刘老师您要是信得过我，这事儿就交给我了！我让他明天……不，今天下午！就让他随时待命！您什么时候方便，我带他去给您看看房子，量量尺寸，顺便听听您的要求！”
“他要是不行，您随时让我换人！”
刘青山点了点头，这效率他很满意，“行。那就下午吧。你现在能联系上他不？能联系上的话，让他现在过来，我吃完饭就直接过去。”
“好嘞！没问题！”
齐大宝连忙应道。
刘青山又补充了一句，给齐大宝吃了颗定心丸，“至于费用方面，你让那位师傅不用担心。只要活儿干得好，能达到我的要求，钱不是问题。我可以先预付一部分定金，让他们好买材料，不必垫资。”
“剩下的，等完工验收合格了，一次性付清，绝不拖欠。”
“哎哟！刘老师您太局气了！太体谅人了！”
齐大宝一听还能预付定金，更是喜出望外。
这年头干私活，最怕的就是垫资，工人们还得吃饭呢。
有了定金，大舅哥他们的压力就小多了。
他心里对刘青山更是感激涕零，恨不得现在就给刘青山磕一个。
这位爷，不仅有才华，心肠还好！
“您放心！我一定嘱咐他，让他拿出十二分的本事来，把您的房子装修得跟皇宫似的！要是有一点儿瑕疵，您唯我是问！我亲自去给您返工！”
“那倒不必像皇宫。”
刘青山笑了笑，摆手道：“住着舒服、温馨就行。具体的下午见面再细聊。”
事情谈妥了，
齐大宝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准备赶紧去通知他那位正愁没米下锅的大舅哥，这可是天大的喜讯！
包间的门再次关上。
等到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一直在一旁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听着、手里转着空茶杯的刘伟民，终于忍不住了。
他“啪”地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杯，转过头，一脸懵圈地看着刘青山，“不是……青山，什么房子？装修什么房子？”
“你那套华侨公寓的房子，不就是精装修的吗？我去看过，那是涉外标准！里面进口的家具家电一应俱全，地毯都是纯羊毛的，拎包就能住啊！”
“你还要装修啥？嫌那儿不够好？还是嫌那儿风水不对？”
刘伟民是真没听明白。
那套华侨公寓，他可是去过几次的，那是专门给归国华侨和高级外宾住的地方，装修标准在这个年代绝对是顶级的，普通老百姓连见都没见过，还有什么可折腾的？
刘青山看他一脸迷茫，忍不住笑了笑，然后轻描淡写道：“哦，六哥，你误会了，要装修的不是华侨公寓那套。”
“不是那套？那是哪套？”
刘伟民更懵了，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你还有别的房子？”
刘青山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嗯，我之前买房子的时候，同时买了两套。”
“一套是华侨公寓那边，还有一套在朝阳团结湖那边，也是楼房，不过那房子还是个毛坯，没法直接住人，所以得好好装修一下，将来不管是自己住还是怎么样，都方便。”
“……”
“……”
包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银炭火炉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
刘伟民的嘴巴微张着，眼珠子瞪得溜圆，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刘青山，仿佛看到了一只刚从飞碟上下来的外星生物。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
他才像是刚回过魂儿来似的，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气声。
“嘶——”
“你……你刚才说啥？”
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你……你买了两套？还……还有一套楼房？！”
在这个年代，
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已经是无数人一辈子的梦想了。
很多人一家三代五六口人，还挤在一间十几平米的筒子楼小屋里，睡觉都得拉帘子。
能住进华侨公寓，那已经是站在金字塔尖儿上的人物了，是所有人仰望的对象。
可这小子……
他竟然，一声不吭地又买了一套？！
而且还是楼房！
最关键的是，听他那口气，就像是去菜市场买大白菜，顺手多买了一把葱一样随意！
“是啊，怎么了？”
刘青山看着他那副见了鬼的表情，有些好笑，“我觉得那房子也挺好的，位置也不错，闹中取静。而且燕京的房子以后越来越贵，将来升值空间大，我就顺手拿下了。反正手里有点闲钱，放着也是放着。”
“顺……顺手……闲钱……”
刘伟民感觉自己的心脏受到了成吨的暴击，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无形的飞刀，扎在他的心口上。
他捂着胸口，一脸的生无可恋。
他刘伟民自诩也是个阔少，平时花钱大手大脚，在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财大气粗，花钱如流水。
可跟眼前这位爷比起来……
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贫农！
不，是赤贫！
“你这家伙……”
刘伟民指着刘青山，手指头都在哆嗦，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发自肺腑、带着浓浓嫉妒的感慨：“你真他妈的有钱啊！！”
“太他妈有钱了！！”
他仰天长叹，一脸的悲愤和无奈，“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既生瑜，何生亮！想我刘伟民英明一世，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妖孽弟弟！还要不要人活了！”
看着刘伟民那副夸张的痛心疾首模样，刘青山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笑声中，透着一股子畅快和轻松。
窗外，冬日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在红木圆桌上，斑驳陆离。
这一刻，
刘青山心中因为宫雪离别而产生的阴霾，正在悄然散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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