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山点了点头，给了她一点时间去消化这个重磅消息。
等看到于曼妮眼中的震惊慢慢转化为一种迫切的求知欲时，他才继续说道：“没错，就是这么大。而且那天，巧就巧在，宝丽金的音乐总监黄伯涛，那天恰好也在外滩旅游。”
“然后呢？然后呢？”
于曼妮急不可耐地眨着眼，追问道，“那个黄总监找上她了？”
“这个黄总监啊，那是阅人无数的老江湖了。”
刘青山微微眯起眼，轻声说道：“当时夕阳西下，黄浦江边金光粼粼。小雪她一个人站在江边，看着江水出神，嘴里随口哼着歌。黄伯涛本来是路过，结果一下子就被那个歌声给抓住了耳朵。”
“他停下脚步，循声望去，然后……就看到了小雪的侧脸。”
刘青山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赞叹：“黄伯涛后来跟我说，他说宫雪的气质非常出众，有一种……有一种极其少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感。尤其是她的声音，音色很纯，像水晶一样，非常有辨识度！简直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然后呢？”于曼妮听得入了神，下意识的追问道。
“然后他就上去搭讪呗……当然，是很礼貌那种。”
刘青山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经过一番交谈和试音，那个黄总监当时就惊为天人！他说宫雪是一块未被发掘的绝世璞玉，只要稍加雕琢，很有成为下一代天后的潜质！当场就拍板，想签她当艺人，带她去香江发展，出唱片，力捧她！”
“天……天后？”
于曼妮咂摸着这个沉甸甸的词，心里那股子刚才被压下去的酸水，又开始咕嘟咕嘟往上冒了。
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甚至有点内向清冷的宫雪，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自己平时还在学校文艺汇演上唱过歌呢，也没见谁说自己有天后潜质啊。
怎么那个宫雪随便在江边哼两句，就能被宝丽金公司的音乐总监看中？
还要当歌星？
还要当郑丽君的同事？
这命……也太好了吧？
不仅能得到刘青山的青睐，不仅能拿到刘青山奶奶传家的银镯子，现在竟然还有了这种飞黄腾达、一步登天的机会？
老天爷是不是太偏心了点？
“那……那她就答应了？”
于曼妮咬了咬嘴唇，语气里带着一丝复杂，“她家里人能同意？这可是去资本主义社会啊！这要是放在几年前，那是通敌……那是要挨批斗的！”
“一开始当然也犹豫，毕竟是大事。”
刘青山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但是机会难得啊。曼妮，你也知道，现在的形势变了。国门开了，大家都想往外走，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且人家是大公司，开出的条件非常优厚，承诺会重点培养她。这对她来说，是个改变命运的极好机会！”
说到这里，
刘青山又补充了一个关键信息：“另外，还有个特殊情况。她父母之前是高级知识分子，前些年被下放到农场接受劳动改造，吃了不少苦，去年才刚刚平反放回来。”
“正因为经历过那些苦难，她父母的思想反而看开了。他们倒是很支持、甚至很希望她去香江！他们觉得，只要能离开这块伤心地，只要能有更好的前途，去哪儿都行。”
刘青山摊了摊手，做最后的总结：“所以，前两天她来燕京，一来是想问问我的意见，二来是顺道来跟我告个别。最后的结果，就是签了。”
“签了？”
“嗯，签了。手续办得很快，宝丽金公司在那边很有能量，也很重视她。签完合同之后，他们就没耽搁，直接带着她坐飞机南下，先回沪上，之后再转道香江。”
“……”
听完这番话，
于曼妮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教室里人声嘈杂，但她却觉得周围的一切都远去了。
她原本以为宫雪只是个普通的邻家女孩，顶多也就是长得漂亮一点，气质好一点。如果真要拿出来比一比，无论是学历、家世、还是在燕大的地位，自己这个学生会副主席绝对是稳压她一头的！
尤其是长相和气质还有身材，这三个方面，自己更是稳稳压她一头！
毋庸置疑！！
在刘青山身边，自己才是那个最优秀的女人！
可没想到……
人家摇身一变，竟然成了香江的预备大歌星！成了即将翱翔在资本主义花花世界的金凤凰！
这巨大的落差，让于曼妮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她确实更加确信宫雪走了就不会回来了，这对于她独占刘青山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好事，是战略上的胜利。
但另一方面，一股嫉妒的情绪，却在心里疯长。
凭什么啊？
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让她赶上了？
但是，随着沉默的持续，随着脑海中那个“香江”的具体画面逐渐展开，另一种情绪开始在她的心头蔓延，慢慢压过了嫉妒……
那是一种担忧。
一种对于未知、对于混乱、对于同为女性的弱者的本能担忧。
于曼妮虽然有点小嫉妒，有点小心眼，甚至在爱情里有点想独占刘青山的“坏心思”，但她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坏人。
相反，她受过高等教育，读过圣贤书，有着这个年代大学生特有的单纯、正义感和同情心。
她慢慢皱起了眉头，那双好看的眉眼里，浮现出一抹深深的忧虑，连刚才的兴奋劲儿都没了。
“香江……”
她喃喃自语，语气变得有些沉重，不再是刚才的羡慕，而是带上了几分凝重：“我听说……那边很乱的。”
她猛地转过头，看着刘青山，眼神里不再是刚才的兴奋，而是充满了严肃和担心：“我也看过一些内部参考消息，还有听家里长辈说过。香江那个地方，虽然繁华，但是鱼龙混杂，是个大染缸。”
“那边……好像有什么社团？就是黑社会！还有什么字头？”
于曼妮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听说那边黑社会横行霸道，治安很差，经常有枪战，还有什么绑架勒索明星的。报纸上虽然没登，但小道消息传得很凶！”
“而且，那毕竟是在海外，是在英国人的地盘上，咱们这边管不着啊！”
她越说越觉得害怕，脑海里浮现出各种在电影或者小说里看过的恐怖画面……
一个柔弱、清冷、像小白兔一样的内地姑娘，孤身一人流落在霓虹闪烁的香江街头，被一群纹着身、拿着刀的坏人欺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就一个女孩子，长得又那么……那么招人眼。在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举目无亲，真的很危险的！”
于曼妮抓着刘青山的手不自觉地用上了力气，修长的指甲狠狠地掐着他的手背，仿佛要把自己的焦虑传递给他：“那些大老板、大公司，万一要是骗她呢？万一要是逼她做不愿意做的事呢？听说那边娱乐圈很脏的！”
“你……你怎么就放心让她一个人去啊？”
说到最后，
她的话语中已经带上了一些明显的责问，甚至有些生气，眼圈都急红了：“你既然是她的……男人，你就应该拦着她啊！哪怕是为了她的安全，也不能让她往火坑里跳啊！钱和名气重要，还是命重要啊？”
“万一出什么事……万一……”
她不敢往下说了，眼神里满是焦急。
这就是于曼妮。
她可以为了争风吃醋耍小心眼，可以为了抢男人而沾沾自喜。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在人身安全这种底线问题上，她那种属于女性的善良和同情心，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私心和嫉妒。
她虽然希望宫雪离开刘青山，但不希望她是去送死，或者是去受罪。
刘青山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焦急、甚至开始数落自己的姑娘。
他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她眼底那份真切的关怀，心中的某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听到宫雪去香江的消息，于曼妮只会高兴，只会庆祝少了一个情敌。
但他没想到，她竟然会真的在担心宫雪的安危，甚至比自己还要着急。
这份善良，在这个充满算计、推拉和竞争的复杂关系里，显得格外珍贵，也格外动人。
刘青山反手握住于曼妮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他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温柔和赞赏的微笑。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眼神仿佛在说：曼妮，你是个好姑娘。
我果然没看错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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