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国公府的正厅内，烛火通明。
萧怀章端坐在主位上，面容肃穆，目光缓缓扫过在座众人——长子萧鸿与妻子王氏低着头地坐在下首；长女萧令姁正轻声细语地哄着刚刚哭过的小孙子萧昀吃饭，他这个女婿哪里都好，就是总喜欢逗儿子，喜欢将小家伙惹哭；小女萧令姚则安静地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放在小孙女萧暖的碗里；而萧国公府如今的当家主母李氏，正板着脸坐在他身侧，手里攥着帕子，指节发白，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怀章放下筷子，沉声道：“今日叫你们来，是有要事相商。”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连萧昀都乖乖放下勺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他祖父。
“前几日，我去了一趟养心殿，陛下和宸王殿下也在，我与陛下和宸王殿下商议了一件事，最后陛下同宸王点了头，昭昭明年出嫁时，从萧国公府出门。”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涟漪。
萧令姁眼睛一亮，立刻笑道：“还是父亲厉害，我前些日子同令姚在云昭殿的时候，有侧面提过这件事，当时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并没有这个意思，给挡了回来，果真还是要父亲出马才行，母亲也定是开心的；这可真是好事啊！昭昭毕竟是咱们萧家的姑娘，自然该从家里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萧令姚也柔声附和：“二哥和二嫂若在天有灵，定会欣慰，他们也定想看着昭昭出嫁的。”
“还有一事，因着从前的事，李氏，你那日同鸿儿和王氏便不必送亲了，宸王特意吩咐的我，此事不能出岔子。”
萧鸿和王氏对视一眼，暗自松了口气——他们刚刚还在想从萧国公府出嫁，他们作为世子和世子夫人，没办法躲开，到时候他母亲又要……他是真的不想当这个世子，完全就是他母亲的傀儡，根本什么事情都不能由自己做主，他真的受够了，连带着他的夫人，儿子女儿每天面对他母亲天天战战兢兢的，如今宸王发了话，他们总算可以躲过一劫了，然而，李氏的脸色却骤然阴沉。
“国公爷，”李氏声音突然尖利起来，手中的帕子几乎要绞碎，“昭昭自幼养在宫里，与咱们萧家并不亲近，如今怎么突然想着要从府里出嫁，这外人会怎么想？”
萧怀章眉头一皱：“昭昭是我萧家的嫡孙女，我去向陛下求个恩典，让她从本家出嫁，天经地义，外人有什么好说的？哪怕说，也是说天家懂礼数，遵礼制。”
李氏冷笑一声：“她虽是嫡出，可这些年吃穿用度全是宫里给的，与咱们有何干系？如今要成婚了，倒想起娘家了？究竟是国公爷想要她从萧家出嫁，还是这长安郡主自己想从萧府出嫁，好让众人以为萧府是她的靠山吧？”
萧令姁听不下去了，她母亲和兄长早逝，父亲为了保护她，让她去玄音观住了几年，学世家贵女的规矩，当家主母的事务，回来之后也千叮咛万嘱咐，要疼爱昭昭这个小侄女，想到这里，她放下筷子，语气微冷的说道：“夫人这话说的有些不妥吧？我母亲与兄嫂早逝，当年宸王殿下是在什么情境下将昭昭带回宫里的，夫人想必比我清楚，先皇和太后娘娘怜昭昭孤苦，才同意宸王殿下将昭昭接到宫中抚养，可昭昭的根始终在萧家！”
李氏斜睨她一眼，阴阳怪气道：“你倒是护得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是你侄女，是你亲闺女呢。”
萧令姁脸色一沉，正要反驳，萧令姚却突然开口“母亲。”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李氏猛地一僵，抬眸看向她，萧令姚也抬眸，目光平静得近乎冷漠：“您方才那话，是在暗示我和长姐惦记着兄长的世子之位吗？”
厅内瞬间死寂，萧怀章也没想到小女儿会突然这般直接的说出口，更何况李氏还是她的亲生母亲。
李氏脸色一变，显然没想到她一向温顺的女儿，会直接挑破她的心思，她张了张嘴，强辩道：“我何时这么说了？你别血口喷人！你如今是翅膀硬了，我这个母亲我管不了你了是吧？我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这般跟我说话的吗！”
萧令姚放下筷子，发出清脆的声响，“母亲，父亲当时让夫君入赘，夫君是应了的，孙家也并无异议，但您怕我生下儿子，百般阻挠，硬逼我想让我嫁给英国公，后来父亲发话，您没有办法，又提出让我嫁去孙家，不让夫君入赘萧家，母亲，我对世子之位没有丝毫的想法，但我想问问您，只有哥哥是您的孩子，我不是吗！我就只是为他铺路的物件吗？二哥在世的时，对我从无半分薄待。他走后，我疼昭昭，是因为她是二哥唯一的血脉，不是因为什么世子之位！”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没有给她母亲说话的机会，继续字字如刀：“倒是母亲，这些年处处针对昭昭，世家宴席上，总要挑拨几句，暗示旁人昭昭看不上我们萧家，如今连她出嫁都要阻挠，究竟是何居心？”
李氏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戳中痛处，猛地拍桌而起：“放肆！你就是这么跟母亲说话的！？” “够了！” 萧怀章一声怒喝，满桌的人都被震了一下，萧暖小声的喊了一声“娘亲”，牵住了萧令姚的手；萧怀章冷冷看向李氏，眼底满是失望，是他的错，他当年就不该遂了母亲的意纳了她，更不该扶正她：“昭昭出嫁之事，也是陛下，宸王定下的，皇家的意思不容更改。你若再胡搅蛮缠，就去小佛堂好好反省！”
李氏脸色煞白，不敢置信地看着丈夫：“你为了一个丫头片子，当众给我难堪？竟还拿陛下和宸王来压我！？我李家没落了，你便可以如此对我了吗！”
萧怀章不再看她，转头对萧令姁和萧令姚道：“昭昭的嫁妆，你们姐妹二人多费心，她从前住的院子虽然一直有保留着，但也要重新修葺，再多添置一些东西，务必在明年八月前完工。”
萧令姁郑重的点了点头：“父亲放心，我一定办妥。”
萧令姚也柔声道：“昭昭的嫁衣这些，都是宫中操办的，那我们做些什么，也好不让昭昭受委屈。”
萧怀章欣慰地点点头，开口道：“虽然宫中都有操办，但嫁妆上萧家不能不给，昭昭是我的嫡亲孙女，你们后面去宫中的时候，将嫁妆单子拟一份，当年长宁的嫁妆都还在，你们这段时日清点出来。”又看向萧鸿，语气不似像对李氏那般冷淡：“宸王只是让你们夫妇送亲不要出面，那时候便安心待在偏院，待宴席开宴的时候，务必招待好宾客，到底是我萧府的世子，别失了礼数。”萧鸿和王氏连忙低头称是，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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