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寒这一去就是半日。
冬月天黑得早，殷玉宸担心出事，问了赵松竹方向，便赶在日头下山之前去寻人了。
他寻人没费多少功夫，但寻回来的人跟离开时完全是两副模样。
慕寒一身的湿泥污，脸上有没擦干净的泥印，细看之下还能发现纸白色的皮肤被断枝划出的一道道细血痕。
他的头发大概是被什么勾散了又重新捆起来的，松散蓬乱。
清晨时收拾出来的那点体面已是全丢了。
洛小九年幼，又是娇纵惯了的，一看见他就大喊：“你是掉落泥坑了吗？你离我远点，别把泥蹭我身上了。”
慕寒低头不语，一个人坐到了庙门外的石墩上。
赵青桐看见他手里抱着的小东西，好奇道：“你不是答应了我们大师姐把小狸奴送回去吗？怎么又带回来了？”
“没找到，它的窝。”慕寒期期艾艾，似是因为事情没办好而心里发虚。
赵青桐噗嗤一声笑了，“你是不是傻呀，你从哪里捡的就放回哪里去，它自然就会回去自己的窝了。”
慕寒抬头看向赵青桐，目光里有些讶然。
但是，只过了一个转瞬，那点讶然就不见了。
他垂下眸子，手在狸奴身上轻轻抚了一下，“它太小了，随便一放的话我怕它被野狗吃了。”
赵青桐嘴角一抽，没有继续跟他废话，倒是把特意给他留的半只烤鸡给他送了过去，“这是你跟我四师兄一起捉的，尝尝吧。”
慕寒接过烤鸡，撕下其中最嫩的一块，再扯成肉丝条，想要一点一点地喂给小狸奴。
小狸奴遇上新奇的食物，嗅了几下，大着胆子舔了几口，还试着要把肉吃下去。
季如终于还是没忍住走到了慕寒身边。
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碗，碗里是温暖的稀面糊。
“给它喂这个。”她把碗递给了慕寒。
慕寒感觉到了季如的不喜比之前更甚，意识到不该给小狸奴喂肉食。他一边接过碗，一边无辜道：“我没养过狸奴，不知道……”
季如却没有跟他交谈的意愿，把碗给了他便要转身走开。
慕寒喊住了她，“姐姐，我们是明日上山吗？”
季如回头看了他一眼，“后日。”
“好。”
慕寒似是松了一口气。
-
次日一早，慕寒再次抱着小狸奴进了林子。
赵青桐挠头，“这傻子不会还要找狸奴窝吧。”
想了想，她看向季如，“大师姐，你说他是不是因为听到你说要送回窝，他才这么坚持的？”
季如拍了拍她，“看事情不要只看表面。”
慕寒这一去又是半日，只是这次不用别人来寻，他自己回来了。
回来时手是空的，面上还有些几分松快。
赵青桐凑过去问，“你这是帮小狸奴找到家啦？”
慕寒“嗯”了一声，眼睛却看向了季如。
季如像是没觉察到一样，手里还在摆弄着李叔送她的小物件。
目睹了林子里发生的一切的系统：【宿主，这人心机深得很呐。】
他昨天明明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猫窝，却是溜着小猫玩，不把它送回去。
至于今天，他更是前脚刚进林子，后脚就把小猫送回窝了，却故意拖着时间，好让人觉得他万苦千辛。
这般卖惨，无非是要让众人对他放下戒心。
昨天赵松竹就开始跟他勾肩搭背了，今天连洛小九也对他客气了几分。
系统：【虽然在你决定选择方案二之前我们是看不到他的黑化值的，但我敢跟你打赌，他的黑化值绝对在50以上。】
季如把小物件放回了随身的布袋里。
她走到了庙门前，抬头看这冬日里的太阳。
十一月的天时，虽然还没下第一场雪，但气温已经很低。
站在太阳底下，却会觉得不那么冷。
长年生活在阴湿的地底下的人，为了像别人一样生活在能见天日的地面上，用点心机又有什么好指责的。
前院里，赵松竹拿着枝条在地上写字，让洛小九来辨认。洛小九去年才开的蒙，认识的字不多，偏偏对方又故意挑笔画繁复的来考他，他连续几个都认不出来后便嫌这游戏不好玩了，转头要赵青桐陪他玩。
赵松竹连忙去挽留他，“这次给你出个笔画少的。”
洛小九半信半疑地蹲了回去，结果赵松竹写了个笔画少的生僻字。
洛小九气极暴走，赵松竹捧腹大笑，赵青桐嫌弃地骂他讨厌。在一旁晒着太阳的殷玉宸随手捡了个石子，准确地砸到赵松竹额头上，这下换成是赵松竹嚷叫，洛小九拍手欢呼。
季如的眉眼不自觉地弯了弯。
让她迟迟下不了决心的，从来都不是慕寒的品性如何，而是她怕自己阻止不了慕寒黑化，怕他将来对这些孩子痛下毒手。
-
第二日天刚亮一行人就启程了。
上山路的前半段还是好走的，坡度平缓，树也不太密，还有长年车马行走碾出来的路。
到了后半段车马都要止步的路段时，人才难行起来。
虽然有为方便上下山特意开辟出来的窄道，但道路由此处开始渐渐越来越陡，雨天之后枯叶一层压一层的，更是多了看不清的危险。
季如于是让殷玉宸在前头开路，让三个师弟妹互相搀着走，自己则负责照顾第一次上山的慕寒。
由于小心谨慎，这一路走得还算顺利，中午停下用膳时，路已经走了四分三。
上山的路越到后面越难走，季如干脆让大伙原地多休息一会。
系统：【宿主，再次提醒：只要慕寒活着走过前面的界碑，无论你的主观意愿如何，主系统都会默认你选择了方案二。我将会即时待机重置数据，重启后才能为你实时显示慕寒的黑化值。】
季如：【你确认前面的那段路是已经松塌了的？】
系统：【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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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行进时，季如有意落后前面的人几个身位。
一路跟她并肩同行的慕寒便也走慢了几步。
走到又一个急坡前面时，待殷玉宸几个人都走过去后，季如确认了某个长得跟标记一样的怪石，然后才走过去。
事故就是在此时发生的。
季如“不小心”踏到了一块滑石上，继而往道旁岔了一步。可此处坡身下的土在前几日那场雨里塌了半边，根本承不住重。当季如一脚踩下来的时候，这坡土便像小型泥石流一般哗哗塌落。
季如失了重，也随着这泥石下滑。
此时，走在她身边不远处的慕寒几乎是马上反应过来去抓住她的手，但瘦小的他哪里止得住这坠势，最后还是被反抓住他的手的季如拖着一起滚落了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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