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开春以后，季如收到的家书又多了起来。
因为过于正确，对于季如坚持要跟着殷玉宸他们下山救洛思明这件事，季渊没有办法说不。但他始终没有放弃过让季如通过婚嫁远离江湖的想法。
大半年过去，季如如今十八了，在寻常百姓家已然是晚婚的年纪了，所以他又着急起来了，每隔几天就要写信来催一催。
而季如呢，这次下山时她将之前季渊给她的画卷全带走了。每次收到季渊的信，她就会在这一封回信里说已经在认真了解其中一人的情况，然后在下一封回信详细描述这个人在背后能有多坏。
往复几次之后，她开始推出「嫁得不好还不如不嫁」的观点。
季渊当然不会一下子被说服，他现在深信是洛云芃眼神有问题才挑了些奇奇怪怪的人，并且已经花钱请媒婆另找了一批适婚男子的资料。
当季如收到赵松竹顺手捎给她的一摞新画卷时，她再次把画卷搬给了慕寒，并委以重任，“好师弟，你再帮忙去探一探这些人的坏处，我好给我爹回绝了。”
慕寒正坐在看诊的桌子前，看到她放下来十几卷画，他随手拿了一卷拆看。
季如便也跟着拆了一卷，看看这次由季渊出手的会是些什么人家。
这一拆，竟看到了一个“熟人”——这画中人分明是当年她和慕寒在郊外救过的那位戴小公子。
世界竟这么小吗？季如觉得好笑，她把这幅画卷拿在手上，准备今日就拿他来给季渊回信。
正准备再跟慕寒说两句时，转头一看，呃……这黑化值怎么变成50了。
她想了想，挠头说：“抱歉啊，习惯了一有事情就丢给你，都忘记了你事情已经很多了。这些人我还是找别人去打探吧。”
黑化值60了！
季如一头黑线。
自从下山以来，慕寒的黑化值就又跟他们初相识之时那样，动不动就上上下下的，季如已经日渐找不到规律。
但如果是从时间来看，也许是跟上一世将慕寒带上白鹤山庄的那个叫徐川的人有关。
上一世，徐川这个时候已经找到慕寒了。而这一世，虽有波折，徐川也已经找到檀城附近了。
难道慕寒走上老路子已经是不可避免了吗？
若是按照上一世的时间进度表，徐川会先用三年时间传授慕寒武功，然后再将慕寒引荐给白鹤山庄的二当家风不平。
风不平手下养了一群亡命徒，为的是一有机会就将现任大当家杀了，然后由他自己坐上大当家的位置。
后来跟着慕寒血洗雪剑峰的正是这群亡命徒。
之后慕寒便成了这群亡命徒的核心成员，成了风不平的左膀右臂。而慕寒在精心布局了三年后终于成功设计白鹤山庄的几大当家自相残杀，并一举将白鹤山庄灭了。
季如把画卷推到了一边，在慕寒对面坐下，“师弟，我最近总会做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你好像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然后你就丢下我走掉了，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慕寒看着她不语。
照他原定的计划，他肯定是要离开她的。这一世，在对付白鹤山庄这件事上，他也没有想过自己能全身而退。
但她看起来有点难过。相伴六年，他就只看到过她为已经无能为力的病人难过。
这是少有的例外。
他想起了她从前说过的一句话，“师姐，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有自己的路要走，分离是很平常的事情。”
季如抿了抿唇。
看来他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了。
上一次觉察到他可能随时下山，她毫无负担地即兴说出一番煽情的话。
这一次，她竟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一世即使慕寒提前就已经有一身武功，他也是要花时间慢慢博取风不平的信任的，也同样要耐心等待颠覆白鹤山庄的时机。
如果他走老路子，肯定还能灭掉白鹤山庄，但用的时间不见得能节省太多。
而这一世殷玉宸已经提前开始组队打boss了，即使几年后boss仍是被慕寒先打死，结尾的这点偏差已经影响不了她完成任务了。
一旦确认了这一点，季如再对慕寒做什么就都与任务无关了。
也就是说，今后她对慕寒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将是出于她本人的意愿，而不再是任务驱使。
这个觉悟让季如不能再像过去六年那样张口就说出改变别人决定的话。
季如：“所以，你是准备要走了？什么时候走？你要去哪里？”
慕寒微怔，六年前，在大雪封山之前，她也这样问过他。
当时的她跟他只是泛泛之交，她没有说出挽留的话，是他自愿为她留下的；现在的她……现在的她怎么不像大半年前那样极力留住他了？
慕寒忍住心中那点涩感，故作轻松道：“不是现在走。总得先喝了你的喜酒。”
季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她说很多次了，她不想嫁人。
要是她不嫁人，他又如何能等到她的喜酒。
嗯，还是不提醒会比较礼貌。
不然听起来好像是她催着他不必再等了似的。
季如：“师弟，你想去哪里？非得一个人去吗？要是好玩的话，我也想一起。”
慕寒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总是清澈的，每当遇上期待的事情，就会发出灿烂的光来。
但是此时，她的眼睛只有细碎的光泽，依然很美，但看不出期待。
所以，她不是真的想跟他走吧。
什么时候开始，她连对他说话也有了客气的那一套呢？
慕寒的心头又涩了一下。
“没想好去哪里，但我想一个人走。一个人能走得快一些，也随心所欲一些。”
他要走的是不归路，怎么可能带上她呢？
“师姐，我觉得你也许应该认真考虑一下你父亲的想法，他也许是对的。江湖太多凶险，离开了江湖，你才能平安。”
季如越听越不高兴了。
我尊重你的选择，你却反过来劝说我听别人的。
这个朋友是交不下去了。
季如站了起来，“那你从这些画卷当中给我挑一个好的吧，要是有适合的，我就去认识一下。”
她阴阳怪气的，言外之意是「听听你都给了我什么鬼建议，我能跟这些人成亲吗」。
她以为慕寒能听出来的，可慕寒却笑着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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