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口。
明晏拄拐下车，看着高大宫墙，将温承说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才让自己接受这件事，冷静下来。
拄着拐往宫门口进，刚进去，迎面就撞见面色凝重行色匆匆出来的穆原。
鉴于宫门口四周都是人，穆原纵使有许多话要和她说，却最终只能抬手行礼。
“公主殿下身上有伤，还是要注意身体，以免陛下担忧。”
明晏嗯了一声，略过他往里走。
穆原看着她往里的身影，今日罕见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头发梳成简单发髻，簪着白玉发饰。
脸庞瘦削，垂眸敛目看着脚底下的路，一瘸一拐往乾元殿去。
单薄瘦弱，穿着素色轻纱裙，柔和一身戾气，看上去和一般闺阁少女无异，全无半分往日凌厉。
穆原心中顿感难受，几步追上前道：“公主殿下腿脚不便，还是捎带，坐轿辇进去吧。”
明晏停下脚步，受伤的那只脚搭在拐杖上，看着他，微微一笑，“劳穆相挂心。”
身旁送穆原出去的宫侍立马去安排轿辇，不忘去乾元殿通报。
四周人多，穆原也不好与她说太多，只道：“下官离京日久，诸事繁忙，听闻最近京中出了大案，这就要去大理寺问问，公主殿下刚刚回京，陛下挂心日久，想必有很多话想和公主说，下官告退。”
“嗯。”
明晏还是只嗯了一声，穆原却听得心头直跳，抬起的眼几乎要掩盖不住担忧。
明晏道：“穆相去忙吧，我心中有数。”
穆原点点头，等到看到她上了轿辇，这才转身出宫。
明晏握着拐杖坐在轿辇里，看着巍峨皇城，心中冷笑。
乾元殿外，成元帝焦急踱步，远远看着轿辇前来，忍不住下了高高台阶去迎。
看着明晏拄着拐杖从轿辇中下来，一身白裙衬得人柔和又可亲，下轿时微蹙的眉更添几分可怜。
成元帝眼眶一酸，走了过去，在她屈身行礼之前扶住她，“晏儿受苦了。”
明晏看着他眼中浓浓的担忧心中十分复杂。
握着拐杖的手发白，仍是扯出一丝笑意，“让父皇担忧，是我的不是。”
成元帝扶着她往里走，“你伤了腿，何苦自己进宫，朕本打算忙完今日的事就去公主府看你。”
“只是伤了脚踝，不影响走路，大夫说了，再养段时日就好。”
“怎么会出了这种事？你可知你在胥州遇刺的消息传回来，将朕吓得多厉害吗？以后哪儿也不去，就在京城待着。”
明晏微微一笑，跟着他一起进了乾元殿，在茶案边坐下。
将拐杖靠着茶案放下，轻轻将脚放好。
徐嘉已经添好了茶，放在两人面前。
成元帝问起她一路之事，明晏一一详细说了。
尤其是胥州遇刺一事，事无巨细，全部说了清楚。
成元帝听着听着，端着茶杯的手就慢慢放了下去，手指微抖。
明晏看着他的模样，伸手覆在他的手上，道：“父皇，应行逃到了京中，恐怕还要对儿臣或是穆相下手。”
成元帝恍惚了一阵，道：“好，这事朕会召穆卿详议，你在府中好好养伤就是，别伤神。”
明晏却道：“只是伤了脚，走得慢些，不影响做事，儿臣待会儿去巡察司和吏部看看，离开这么久，肯定要花好几天才能接上事。”
成元帝道：“你身上有伤，这些事都不急，吏部有蔡明征，巡察司有施学义，我听你奏折呈报所看，绪南表现也还不错，到时候等他回京可让他接任巡察司使，为你减轻负担，你意下如何？”
明晏停顿一瞬，淡淡应了声，“好。”
成元帝一直看着她的脸，柔和道：“晏儿离京这么久，回来有没有什么事要和父皇说？或者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明晏正视他的双眼，缓缓开口道：“父皇，我想去大理寺狱，看看苏卫。”
成元帝面色一僵，随后叹了口气，“你知道得很快，是为此事进宫吗？”
明晏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父皇若是不允就算了，儿臣会回府好好养伤，不会乱来。”
成元帝如鲠在喉，“朕不是这个意思。”
明晏看了一眼自己的脚，“父皇不必担忧，我伤了脚，也乱来不了，这次在胥州被暗害，命悬一线之际想到，或许就是因我之前在京行事冲动，所以才召来这杀身之祸。”
成元帝皱了眉，宽慰道：“这是怎么个说法？事情尚未明了，不可胡乱猜测。”
明晏看着他，缓缓道：“在云州定了孙长青的罪时，他说，我一回京就搅得朝堂不安，人人自危，问我怎么没有死在战场上，怎么没有像大哥一样，死在战场上。”
成元帝闻言怒不可遏。
明晏自嘲道：“多亏父皇给我起了个好名字，好封号，护我一生平安。只是经此一事，我也明白过来，我若是想安稳长久，还是得低头。”
成元帝听得莫名难受。
明晏从怀中拿出一物放在茶案上，道：“父皇，我想去大理寺狱见见苏卫，问问他，为何要刺杀周王。”
成元帝目光落在她放在茶案上，发出沉闷声响的物体。
光泽润滑，纹路清晰，厚重古朴，形如猛虎。
成元帝声音提高，暗含怒气，“你拿兵符来威胁朕？”
明晏面色不变，不急不缓道：“父皇，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其实，在归京之时就该给您的，现在算是晚了。这不是威胁，只是生死一线之际，我发现我才二十多岁，死了太可惜，我想活，想活就不能留着这个。”
成元帝微怒的表情愣在脸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明晏站起身，屈身行礼，“既然父皇不答应，我也不强求，大哥忌日快到了，我想去皇陵陪陪他，一会儿去玉粼宫见过母妃，离宫之后就出发去皇陵，父皇注意身体，儿臣告退。”
明晏拿过拐杖，拄着往外走。
成元帝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心中不忍，“你不去见苏卫了？”
明晏停下脚步，侧头看过去，“苏家满门忠烈，为大雍立下汗马功劳，父皇不会杀了苏卫，况且穆相已经去了大理寺，想必就是为了此事。父皇不想我去，不过是怕我失控去找四哥闹起来丢了皇家脸面。从生死线走一遭，我也该长大了吧。”
明晏说完，不等怔愣的成元帝说话，拄着拐离开了乾元殿。
茶案上的虎符圆润沉重，虎口大张，威风凛凛。
成元帝却看得心中闷堵，望着大开的殿门，外面刺眼的光线，却照不进宽阔的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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