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11月27日清晨,四川荣县来牟乡皂角村的薄雾还未散尽,62岁的农民王德发扛着锄头走向麦田。
田埂边的麦秆堆里,两团蜷缩的黑影引起了他的警觉——那是两个年轻男人,浑身沾满泥土,头发结成毡片,盖在脸上的破棉袄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在这个外来人罕见的山村,谁会在野地里过夜?王德发心里犯嘀咕,联想到村里最近丢鸡的传闻,他悄悄转身跑回了村。
“但村长,田边有两个生人,看着鬼鬼祟祟的!”村委会里,王德发的声音带着急促。
村长但学清放下手里的账本,眉头一皱:“带上几个人,去看看!”十分钟后,十几个手持木棍的民兵跟着王德发赶到麦田,一百多个闻讯而来的村民围在四周,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麦秆堆里的两人被惊醒,起身时露出的黑色提包让但学清的警惕性瞬间拉满。
“你们是哪里来的?来村里做什么?”但学清上前一步,目光扫过两人憔悴的面容。
高个男人眼神闪烁,矮胖的同伴抢先答道:“我们是安徽来收天麻的,路过这里歇歇脚。”
“收天麻怎么不住村里客栈?偏偏睡在野地里?”但学清追问。矮胖男人顿时语塞,高个男人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但学清大手一挥:“跟我们去乡政府治安室说清楚!”两人对视一眼,高个男人沉声道:“走就走,我们没做亏心事。”
谁也没想到,这看似普通的盘查,竟拉开了一场震惊全国的血腥围剿的序幕。
这两个自称收天麻的男人,正是背负多条人命、携枪逃亡十多天的武警逃犯——邵江彬和耿学杰。
时间倒回11月7日晚,湖北襄阳左驿镇襄北劳改农场5分场的小饭馆里,劣质白酒的辛辣弥漫在空气中。
21岁的邵江彬猛灌一口酒,将酒杯重重砸在桌上,骂道:“那个姓江的代理排长,真他妈不是东西!今天当着全排的面臭骂我,真该剁了他!”
他身材高大,肩宽背厚,入伍前就是河南当地的恶霸,因强奸罪被判劳教三年,靠家里走后门送礼才提前释放并入伍。
在总队射击比赛拿过亚军的他,向来眼高于顶,根本不服年仅20岁的代理排长江某。
坐在对面的耿学杰默默点头,20岁的他矮胖敦实,因入伍后被安排养猪,心里早已积满怨气。
“谁不知道你军事素质全总队拔尖,枪法又准,拳脚又厉害,”耿学杰的声音带着挑拨,“可他江某凭什么?和我们一起入伍,本事没多少,仗着有后台20岁就当排长,还整天对我们指手画脚。”
邵江彬攥紧拳头,指节发白:“他那点能耐,连枪都拿不稳,也配管我?老子在家乡也是横着走的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不服气又能怎样?人家有关系。”耿学杰叹了口气,“我一个农村出来的,家里连饭都吃不饱,没钱送礼,只能养猪。退伍后说出去都丢人!”
这句话戳中了邵江彬的痛处,他猛地一拍桌子:“怕什么?收拾了他,我们跑路!四川西北部地广人稀,躲几年漂白户口,谁还认识我们?”
耿学杰眼神一亮,又有些犹豫:“杀了人,能跑掉吗?”“我当年坐牢都能出来参军,有钱有关系什么办不成?”
邵江彬的语气带着蛊惑,“反正都是死,不如拼一把!”酒精和怨气交织,两个年轻人彻底丧失了理智,一场血腥的阴谋在黑暗中酝酿。
11月8日午夜12点,劳改农场一片寂静。邵江彬从枕头下摸出一把磨得锋利的牛角尖刀,耿学杰打着手电筒,两人借着夜色摸到江排长的单身宿舍门外。
因农场只有一个武警排驻扎,江排长单独居住,这在平时的便利,此刻却成了致命隐患。
耿学杰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开房门,邵江彬像饿狼般冲进去,尖刀直刺江排长的要害。
睡梦中的江排长甚至没来得及呼救,就身中数刀倒在血泊中,鲜血很快浸透了被褥。
杀完人后,耿学杰吓得浑身发抖:“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邵江彬却异常镇定,他在宿舍里翻找片刻,从抽屉里搜出了兵器室的钥匙。
“拿枪!”邵江彬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杀了人,他们肯定会追,没枪就是死路一条,有枪还能拼一拼!”
耿学杰有些迟疑:“我是养猪的,不会用枪啊。”“新兵训练不是开过枪吗?跟着我混就行!”
邵江彬说完,径直走向兵器室,取出两支可折叠的56-1式冲锋枪和200发子弹,背在身上。
两人穿着武警制服,骑着一辆自行车逃出劳改农场。
一小时后,他们在公路上拦住一辆卡车,邵江彬亮出冲锋枪,谎称追捕逃犯,让司机将他们送到火车站。
凌晨2点,两人将冲锋枪折叠藏在身上,拎着装满子弹的提包,登上了前往河南的火车。
直到第二天上午八点,农场才发现江排长的尸体,此时邵江彬和耿学杰已经逃出几百公里。
深知老家会被警方布控,两人在河南许昌下车,继续以武警追捕逃犯的名义搭卡车逃亡。
1988年的公路上,营运车辆稀少,警方排查多集中在车站码头,谁也不会怀疑两个身着制服、携带长枪的武警战士。
十多天里,他们一路途经山西、陕西,最终进入四川境内。
长时间的露宿野外让他们蓬头垢面,武警制服再也无法伪装,邵江彬索性换成便装,开始了更为疯狂的犯罪。
在陕西境内的一条公路上,邵江彬拦下一个骑摩托车的小伙子,谎称搭车。小伙子刚停车,就被邵江彬用冲锋枪顶住胸口。
“车给你,别开枪!”小伙子吓得魂飞魄散,可话音未落,邵江彬已经扣动扳机,子弹穿透胸膛,小伙子当场死亡。
两人骑着摩托车继续逃窜,抵达四川南充时,身上早已身无分文。
当晚,他们翻入一家烟酒店,用枪控制住老板,抢走1000多元现金——这在当时相当于一个工人一年的工资。
为了灭口,邵江彬用麻绳将老板活活勒死。
摩托车在乐山境内耗尽燃油后,两人将车戳破轮胎扔进小河,步行进入荣县境内,最终在皂角村的麦秆堆里被王德发发现。
乡政府治安室里,空间狭小逼仄。住乡民警陈明、乡武装部长李强和治安员赵刚看着眼前的两个可疑人员,反复盘问着他们的来历。
邵江彬和耿学杰神色紧张,回答前后矛盾,这让陈明更加怀疑。“把你们的包打开看看!”
陈明指向两人一直紧紧攥着的黑色提包。“里面是天麻,没什么好看的。”邵江彬死死护住包。陈明见状,上前就要夺包,双方瞬间拉扯起来。
混乱中,陈明一把抢过邵江彬的包,用力拉开拉链。上层是一套叠放整齐的武警制服,陈明心里咯噔一下:“好小子,竟敢偷武警的东西!”
他继续往下翻,一根黑色的枪管赫然出现。“有枪!”陈明的喊声还没落地,邵江彬突然挥出一拳,正打在他的脸上。
练过拳脚的邵江彬力道惊人,陈明当场被打倒在地,李强刚要上前,也被邵江彬一脚踹中腹部。
“发什么呆?快开枪!”邵江彬对着耿学杰大喊。耿学杰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拉开自己的包,取出冲锋枪。
但学清见状,毫不犹豫地扑上去,一把抓住枪管。
“放手!”耿学杰奋力抢夺,可他身材矮小,根本不是但学清的对手。情急之下,耿学杰扣动扳机,子弹呼啸而出,擦过但学清的手臂,撕裂了一大块肌肉,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但学清忍着剧痛,死死攥住枪管不放——他知道,一旦松手,整个治安室的人都活不了。
耿学杰疯狂扣动扳机,20多发子弹全部打空,因枪管被控制,子弹乱飞,穿透墙壁和窗户,击中了门外看热闹的人群。
盐厂厂长周志强当场被击中头部死亡,还有两名村民受伤,原本围在门外的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
趁耿学杰换弹匣的间隙,治安员赵刚一拳打在他的脸上,膝盖顶在他的腹部,将他打翻在地。
另一边,邵江彬掏出腰间的匕首,猛地刺入李强的腹部,又转身将匕首划向陈明的颈部。
两人重伤倒地,邵江彬抢回自己的包,取出冲锋枪,一枪将赵刚打倒。但学清见势不妙,拖着受伤的手臂,攥着那支空枪冲出治安室。
邵江彬来不及补枪,带着耿学杰追了出去,见但学清已经跑远,便转头盯上了乡政府门口的一辆白泉农用车。
他朝天上连开三枪,威胁司机张师傅:“快开车!不然打死你!”张师傅吓得浑身发抖,连忙发动车辆。
乡政府干部赵林元听到枪声赶来查看,刚出门就被邵江彬一枪击中,当场牺牲。
车子开出十多里,陷入路边的泥坑。正当邵江彬和张师傅一起推车时,乡农机站站长杨军全路过,好心前来帮忙。
邵江彬误以为是来追捕的警察,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子弹穿透杨军全的胸膛,将他当场打死。
随后,邵江彬一枪托打倒张师傅,拦下一辆县煤建公司的越野车,继续疯狂逃窜。
但学清很快返回乡政府,用电话向上级紧急汇报。消息层层上报,乐山市立即启动紧急预案,市政法领导小组组长亲自担任总指挥,调集周边各乡民兵设卡拦截。
此时,县人武部作训参谋李忠兴正带领200多名民兵进行军事训练,接到命令后,60余名机关干部、乡武装部长和民兵连长来不及吃饭,分小组火速赶往案发地。
在高凤乡政府,饭馆老板罗佐元主动请缨带路。这个当过兵的中年汉子换上崭新的中山装,坚定地说:“我晓得去永宁的路,我带你们去!”
在他的指引下,追捕队伍在公路上设卡拦截。当邵江彬驾驶的越野车出现时,邵江彬率先开枪扫射,民兵们纷纷还击,双方展开激烈枪战。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附近赶集的群众听到枪声后,不仅没有躲避,反而争先恐后地围过来看热闹,把公路堵得水泄不通。
“快滚开!”邵江彬挥舞着冲锋枪大喊,见人群没有散开,便对着地面扫了一梭子,跳弹击伤了几名群众,人群这才惊叫着散开。
邵江彬逼迫司机硬冲关卡,民兵们追击无果,只捡到一根军用人造革腰带和一个装满子弹的弹夹。
逃出关卡后,邵江彬深知公路不宜久留,便弃车步行,命令司机继续往前开迷惑追兵。
两人在山间逃窜时,遇到龙马五组的村民陈大山,邵江彬用枪指着他问:“哪里有高山和山洞?”
陈大山吓得如实回答:“附近没有高山,只有一个白岩沟,里面全是石头,还有个毛狗洞,很深。”
邵江彬当即决定钻进白岩沟——这个两公里长、两边高山夹峙、怪石嶙峋的峡谷,成了他们负隅顽抗的最后据点。
陈大山察觉不对劲,立即向追捕队伍报告。此时,武警、公安、民兵和解放军13军149师的增援部队已陆续赶到,1500多名参战人员将白岩沟团团围住。
这个看似不大的峡谷,地形极为复杂,百米高的悬崖寸草不生,沟内石缝密布,一条山涧穿流而过,本地人都容易迷路,给搜索带来了极大难度。
中午时分,民兵连长李学荣带领大批民兵进入白岩沟搜索,与迷路的邵江彬、耿学杰迎面相遇。
邵江彬反应极快,抢先开枪,子弹穿透李学荣的胸膛,他当场牺牲。邵江彬继续扫射,民兵们纷纷躲到石头后隐蔽,因地形熟悉,两人趁机退到一个易守难攻的石洞里。
这个石洞深达8到10米,宽2米,高仅1米多,洞口狭窄,内部却有宽阔平台,能观察到洞外一百多度的范围,且石缝四通八达,通风良好,成了天然的堡垒。
下午4点,武警战士龙朝晖在搜索时被洞内射出的子弹击中胸部牺牲;
20分钟后,民警符从军和同事靠近石洞时,一人头部中弹死亡,一人腹部中弹受伤;
退伍军人罗佐元试图抢救受伤民警时,被精准击中头部,脑浆迸裂当场牺牲。
短短几小时内,我方接连伤亡,指挥部决定强行扫射。上百支枪械同时开火,子弹如雨点般射入洞口,灌木被齐刷刷打断,上万发子弹倾泻而下。
扫射停止后,刑警罗宏试图进入山洞查看,刚靠近洞口就被一枪击中头部牺牲。
此时大家才发现,邵江彬虽然身中两枪负重伤,但凭借精湛的枪法,仍在负隅顽抗。
指挥部调来几十箱手榴弹,由武警投掷能手精准扔进洞内,爆炸声震耳欲聋。可硝烟散尽后,洞内依然有枪声传出。
随后,解放军侦察连用40火箭筒发射20发火箭弹,洞口被炸得焦黑,可火箭弹无法拐弯,对洞内毫无影响。
副连长匍匐到洞口探查时,手电筒被击碎,大拇指也被打断。
水淹、烟熏、爆破、瓦斯弹、82无坐力炮、喷火器……各种方法用尽,都没能奈何得了洞内的歹徒。
而此时,白岩沟周围已经聚集了上万名看热闹的群众,他们拖家带口,从四面八方赶来,把山头挤得水泄不通。
民警多次疏散无果,邵江彬向外胡乱扫射的子弹,又造成1名群众死亡、3名群众重伤,直到这时,围观群众才退到几公里外的安全线。
12月2日清晨,指挥部最终决定实施火攻。农民们连夜扛来800多公斤汽油,矿山送来输油管道。
侦察兵们冒险将汽油瓶扔进洞内,铺设好输油管,将全部汽油灌入洞中。
随着一声令下,大火轰然燃起,洞内瞬间变成一片火海,石头被烧得崩裂,歹徒携带的子弹被引燃,噼里啪啦作响。
大火熄灭后,军警们小心翼翼地从坍塌的洞口进入洞内,在深处发现了两具紧紧抱在一起的焦尸,尸体已被烧得缩成一团,如同两只大猴子。
经鉴定,正是邵江彬和耿学杰。解剖发现,两人在被烧死前都已受重伤,邵江彬身中两枪,耿学杰被四块弹片击中,却仍坚持抵抗了三天两夜。
这场长达60小时的白岩沟围剿,最终以歹徒被歼灭告终,但我方付出了惨重代价:
8人牺牲(含1名围观群众)、9人受伤(含3名围观群众),加上此前被歹徒杀害的人员,共有14人死亡,35人受伤。
参战人员动用了发子弹、334枚手榴弹、20枚火箭弹、13枚催泪弹、9枚瓦斯弹,还有火焰喷射器、无坐力炮等重型武器。
案件震惊全国,邵江彬和耿学杰所在的武警大队中队长、指导员被撤职,大队和支队领导被追责。
这场血腥的围剿也让人们深刻认识到枪支泛滥的危害——仅仅两名持冲锋枪的亡命徒,就耗费了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造成了惨重的人员伤亡。
这也成为中国坚持严格禁枪政策的重要原因之一。
如今,白岩沟的硝烟早已散尽,峡谷内的石头上还残留着当年的弹痕,成为那段血腥历史的无声见证。
而那些为了追捕歹徒牺牲的烈士,和挺身而出的平民英雄,他们的事迹不该被遗忘,成为警示后人的深刻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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