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觉寺的平静,像被晚风拂过的湖面,只维持了三个月。
入秋后的第一场雨,下得又冷又密,敲在佛殿的琉璃瓦上,发出“噼啪”的脆响,竟压过了晨钟的余韵。李乘风是被一阵异样的响动惊醒的——不是雨声,是某种东西碎裂的“咔嚓”声,断断续续,从佛塔的方向飘来。
他披衣起身,刚推开门,就见玄通住持跌跌撞撞地从雨幕里跑出来,袈裟下摆沾满了泥水,脸色比雨丝还白:“李施主!舍利……舍利出事了!”
赵凛和阿依娜也闻声赶来,三人跟着玄通往佛塔跑,刚到塔下,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心头一沉。塔基上嵌着的大舍利,本该是通体莹白、佛气氤氲,此刻却像蒙了一层灰雾,光芒黯淡得几乎看不见,表面还爬着几道细密的裂纹,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啃噬过。更诡异的是,塔旁的几尊石佛,从昨夜开始就接二连三出现裂痕,此刻一尊药师佛的手臂竟“轰隆”一声掉在地上,碎成几块,碎石缝里,竟渗出一丝极淡的黑气,遇雨即散,只留下一股腐土般的腥气。
“昨夜子时,我听见塔内有异响,”玄通的声音发颤,指着舍利上的裂纹,“当时还以为是风声,今早一来……就成了这样。慧能去擦拭佛像,刚碰到阿弥陀佛的莲座,佛像的胸口就裂开了,里面也有黑气!”
阿依娜蹲下身,指尖沾了一点舍利旁的雨水,放在鼻尖轻嗅,脸色瞬间变了:“是那丝黑印的气味!比之前更邪,带着舍利的佛气,像是……它在吃佛气!”
李乘风伸手去触舍利,指尖刚碰到那层灰雾,就觉得一股阴冷的力道顺着指尖往骨子里钻,比当初疯僧的执念更凶,却又藏得极深,像附骨之疽。他猛地缩回手,扶桑枝在掌心“嗡”地一声发烫,金光一闪,才将那股寒气逼退。
“不是残魂,是那丝黑丝。”李乘风盯着舍利的裂纹,眼神凝重,“上次光点被舍利吸收时,这东西就藏在了里面,借着舍利的佛气养着,现在要把舍利啃空了!”
话音刚落,佛塔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塔尖的铜铃“哐当”一声坠落在地,摔得粉碎。塔内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像是有无数东西在啃噬砖石。赵凛立刻拔出镇邪剑,剑气劈开雨幕,照亮了塔门内的景象——只见塔壁上的经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砖石,而砖石的缝隙里,竟钻出了无数细小的黑丝,像活物般扭动着,朝着舍利的方向蔓延。
“它在扩开生路!”赵凛的剑刃裹着寒气,劈向那些黑丝,可剑锋刚碰到黑丝,黑丝竟“滋滋”地冒起黑烟,非但没断,反而顺着剑气往剑身上缠来,像是要吞噬剑上的阳气。阿依娜赶紧洒出一把天山雪粉,雪粉遇黑丝即化,凝成一层薄冰,暂时冻住了黑丝的蔓延,可冰层下,黑丝仍在疯狂扭动,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玄通急得满头冷汗,双手合十念起经文,可经文刚出口,舍利上的灰雾就翻涌起来,竟将经文的金光挡了回去,玄通胸口一闷,猛地咳出一口血来。“不行!它借了舍利的佛气,我的经文伤不到它!”
就在这时,慧能突然从殿外跑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布满裂纹的木鱼,脸色惨白:“师父!禅房里的木鱼、经卷,全都裂了!经卷上的字……变成黑的了!”
众人跟着他往禅房跑,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腥气。桌上的经卷摊开着,上面的经文果然变成了漆黑的字迹,扭曲缠绕,竟像是无数条小蛇在纸上爬动。慧能拿起木鱼,刚要说话,木鱼突然“啪”地一声裂开,从裂缝里掉出一团黑丝,落地就往门外窜,阿依娜眼疾手快,甩出一根缠了雪水的绸带,将黑丝缠住,黑丝在绸带上疯狂扭动,发出“嘶嘶”的声响,很快就将绸带腐蚀出一个洞,钻了出去,朝着佛塔的方向逃去。
“它在扩散!”李乘风的脸色沉到了底,“舍利是它的核心,现在它把黑丝散到寺里的佛器、经卷里,就是要借这些东西的‘佛性’养自己,等把整个大觉寺的佛气吞完,它就能彻底出来了!”
话音未落,佛殿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众人跑去一看,只见大雄宝殿里的释迦牟尼佛像,从头顶裂开了一道大缝,缝里渗出浓浓的黑气,黑气中,竟隐约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不是疯僧的样子,而是一张更狰狞、更诡异的脸,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咧到耳根的嘴,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嘶吼。
“那是什么?”赵凛的镇邪剑剧烈震颤,剑身上的寒气几乎凝成了霜,“疯僧的执念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是执念了。”阿依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从皮囊里拿出一面铜镜,镜光映在佛像的裂缝上,黑气在镜中显出原形——那是一团由无数黑丝缠绕而成的怪物,核心处,正是当初藏在舍利里的那丝黑丝,此刻已经长得有手指粗细,正源源不断地从舍利里吸着佛气,再输送给周身的黑丝。“它借了舍利的佛气,又吞了疯僧的执念,已经变成新的邪孽了!”
佛像的裂缝越来越大,黑气也越来越浓,殿外的雨突然停了,可天却暗得像深夜,只有佛塔方向透出一丝微弱的灰光,那是舍利最后的佛气,眼看就要被黑丝彻底吞噬。李乘风握紧扶桑枝,金光在雨幕中亮起,却比平时暗了几分:“不能等了,必须把它从舍利里逼出来!”
赵凛点头,镇邪剑的寒气与扶桑枝的金光交织在一起,朝着佛塔冲去。阿依娜则取出所有的千年雪水,洒在佛殿的门窗上,形成一道冰墙,暂时困住那些扩散的黑丝。玄通和慧能也跟了上来,玄通将镇魂钟碎片贴在舍利旁,慧能则捧着一本未被污染的经卷,念诵的声音虽然颤抖,却异常坚定。
可就在金光和寒气快要触到舍利时,舍利突然“嗡”地一声,灰雾暴涨,竟将李乘风和赵凛震得后退了几步。紧接着,舍利上的裂纹彻底炸开,一团漆黑的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那是一条由黑丝拧成的长虫,有手臂粗细,头部顶着那张没有眼睛的脸,嘴一张,就喷出一股带着佛气的黑气,朝着李乘风扑来。
“小心!这黑气里有佛气,寻常法器伤不了它!”阿依娜大喊着,甩出绸带缠住李乘风的腰,将他拉到一旁,黑气落在地上,“滋滋”地腐蚀出一个深坑,坑里的泥土竟瞬间变黑,冒出几株细小的黑花,花瓣一开,就朝着众人的方向蠕动。
“用舍利的碎片!”玄通突然大喊,将刚才从舍利上掉下来的一块碎渣扔给李乘风,“它是借舍利的佛气生的,只有舍利本身能克它!”
李乘风接住碎渣,只觉得入手滚烫,碎渣上的佛气虽弱,却带着一股纯净的力道,与黑丝的邪气截然相反。他将碎渣按在扶桑枝上,金光瞬间暴涨,比之前亮了数倍,竟穿透了黑气,直直劈向黑丝长虫的头部。
“嗷——”长虫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不是人声,也不是兽吼,像是无数根琴弦被同时扯断的声音,刺耳得让人耳膜生疼。它的头部被金光劈中,黑丝瞬间燃烧起来,可它却疯狂地扭动着身体,尾巴甩向旁边的慧能,想要把他卷过来当挡箭牌。
慧能吓得脸色发白,却没有后退,反而将经卷挡在身前,念诵经文的声音越来越响。就在黑丝尾巴快要碰到他时,赵凛的镇邪剑突然劈来,剑气裹着舍利碎渣的金光,将黑丝尾巴斩断,断落的黑丝在地上扭动了几下,就化作黑烟,被舍利碎渣的金光吸了进去。
“它的核心在头部!”李乘风大喊着,纵身跃起,扶桑枝的金光直刺长虫的头部,长虫想要躲闪,却被阿依娜洒出的雪水冻住了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光刺来。“噗”的一声,金光穿透了长虫的头部,里面那根手指粗细的黑丝核心,瞬间暴露在金光下。
“就是现在!”玄通将镇魂钟碎片掷了过去,碎片贴在黑丝核心上,经文的金光与扶桑枝的金光交织,形成一个光笼,将黑丝核心困在里面。黑丝核心疯狂扭动,想要挣脱,可光笼越收越紧,它的体积也越来越小,最后竟缩成了一点幽绿的光点,和当初被舍利吸收时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黑,更邪。
李乘风正要将它彻底打散,光点突然发出一声尖啸,竟朝着舍利的碎渣冲去,像是要重新钻进去。可就在它碰到碎渣的瞬间,碎渣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将光点彻底包裹住,光点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渐渐消失在金光里,只留下一股极淡的腥气,随着晚风散去。
黑丝长虫的身体失去了核心,瞬间化作无数黑丝,落在地上,被舍利碎渣的金光一一净化,化作黑灰,随风飘散。佛塔的摇晃停了,黯淡的舍利重新亮起了莹白的光芒,只是表面的裂纹依旧在,像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众人松了口气,玄通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着舍利上的裂纹,双手合十:“这次……应该真的了结了吧?”
李乘风没有说话,他捡起地上的舍利碎渣,碎渣上的金光已经淡了许多,可他总觉得,刚才光点消失的瞬间,碎渣里像是闪过一丝极细的黑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抬头看向大雄宝殿,那尊裂开的释迦牟尼佛像,裂缝里的黑气已经散了,可裂缝却没有愈合,像是在无声地提醒着众人,这场较量,或许还没到尽头。
夕阳慢慢从云层里钻出来,金色的光芒洒在大觉寺的屋顶上,将雨水冲刷过的琉璃瓦照得发亮。可佛塔的影子,却比平时更暗、更长,像一条蛰伏的蛇,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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