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下的黑烟像活物般蠕动，贴着地面爬行，一寸寸向我逼近。我握紧短刀，指节发白，刀尖点地，借力后撤半步，将老七往墙角又拖了半尺。小棺材还在他怀里，黑烟微弱地缠绕着，像是风中残烛，随时会熄。
那烟到了门槛，忽然停住，旋即向上卷起，如墨汁滴入清水般扩散。墙面开始鼓动，砖石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一道人形轮廓从墙皮里浮出——披发赤足，身披残破道袍，袖口沾满干涸的血渍。他没脸，或者说，脸上只有一片不断流动的黑雾，可我知道他在笑。
“闯我殿宇，碎我镜面，你还敢站在这里？”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带着锈铁摩擦的质感。
我没答话，左手迅速抹过刀刃，血珠滚落，滴在小棺材裂缝上。棺体猛地一震，最后一丝黑烟被逼出，化作一道细线直冲妖道面门。他抬袖一挥，黑烟被截成两段，一半倒卷回来，另一半却钻进了墙缝，整面墙顿时如呼吸般起伏。
我心头一凛。
这墙不是墙，是他的皮。
刀尖划地，我在身前迅速画出一道弧线，血顺着掌心流下，渗入砖缝。刚画到一半，屋内锈甲突然自行腾空，咔咔作响，拼合成三具人形傀儡，关节处锈迹斑斑，却动作迅捷，直扑而来。
左侧第一具傀儡抬手就是一拳，铁臂砸下，我侧身避让，肩头仍被擦中，火辣辣地疼。第二具从背后突袭，我矮身滚地，刀背磕中它膝弯，发出金属断裂的脆响。第三具最狠，双手成爪，直掏我眼窝。
我咬舌，血腥味炸开，神志一清。
就在这一瞬，耳边响起陈智的声音：“救我……我在下面……”
声音真切，带着气音和颤抖，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可我盯着那三具傀儡的动作轨迹，它们的移动路径与拖痕完全不符——拖痕笔直深入兵械库深处，而这些傀儡是从四面八方围拢，毫无挣扎痕迹。
幻听。
我猛地抬腿，一脚踹中第三具傀儡胸口，顺势将小棺材往傀儡群中一掷。棺体离手瞬间，黑烟骤然暴涨，如黑蛇炸鳞，轰然炸开一道阴风。三具傀儡当场崩解，铁甲四散，砸在墙上叮当作响。
妖道站在原地，黑雾脸微微扭曲，像是惊愕。
我趁机刀尖点地，以血为引，迅速补完地上的符阵。刀锋划出最后一笔，地面幽光一闪，三道血线如锁链般缠住妖道双足与左臂，将他钉在原地。
“陈智在哪？”我逼上前一步，刀尖抵住他咽喉位置。
他不答，反而低笑起来，笑声如砂纸磨骨。接着，他开口，声音却变了——不再是地底回响，而是某种古老咒言，字字如钉，敲进脑髓。
老七突然抽搐起来，胸口“冥”字烙印猛地发烫，皮肤焦黑，冒出青烟。他口鼻溢血，身体剧烈痉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他体内钻出来。
“再进一步，他魂飞魄散。”妖道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人语，却冷得像冰窟里爬出来的。
我没动。
老七的呼吸越来越弱，可我记起他醒来的那句话——“仙城在呼吸”。
我猛地低头，看向脚下符阵。血线缠住妖道，可地底的脉动却与符阵节奏同步，像是……这阵法在替他传导力量。
他不是被困住了。
他是借阵呼吸。
我一刀斩下，不是砍他，而是劈向符阵中心的节点。
刀落，地裂。
一道火线从砖缝中炸开，直冲妖道脚心。他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身形扭曲，墙面随之剧烈鼓动，裂开无数血口，像是整座建筑在抽搐。就在这瞬间，墙皮剥落，浮现出一行血字：
**阴长生将醒**
字迹未干，妖道已化作黑烟，顺着墙缝急速退去。我追上前，刀锋劈向烟流，只斩下一片残雾。那雾落地，凝成半枚骨符，刻着一个“逆”字，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
我捡起骨符，转身扑向老七。
他还在喘，但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我将骨符按在他心口，“冥”字烙印的温度竟缓缓降了下来，黑烟也不再外溢。小棺材躺在他怀里，裂缝比之前宽了近一倍，冷得像块死铁。
我把它抱回自己怀里，指尖触到棺体时，一阵刺痛——有东西扎进了皮肉。
低头一看，是红石的碎片，不知何时嵌进了掌心，边缘锋利，血顺着指缝往下滴。我竟一直攥着它，从酆都城门走到现在，没松过手。
门外的黑暗依旧浓稠，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可我知道，那妖道没走远。他依附墙体而存，这整座兵械库，甚至整座仙城，都可能是他的躯壳。
我低头看着老七胸口的烙印，又看向手中骨符上的“逆”字。
逆。
不是逃，不是藏，不是求。
是反。
我站起身，将短刀插回腰间，把小棺材绑在背上，再将老七扛上肩。他轻得不像活人，体温几乎与空气无异。
我走向那扇被我踹开的门。
门后不是兵械库，也不是通道，而是一间更小的静室。四壁空荡，只有一张石案，案上摆着一盏残灯，灯油浑浊，像是掺了灰烬。灯芯忽明忽暗，映出墙上一道新刻的“逆”字，刀痕极深，像是用尽全力刻下的。
我走近石案，发现灯下压着一张薄皮——不是纸，是人皮，上面用血写着一行小字：
**仙城有口，吞人如嚼**
字迹未干，像是刚写完不久。
我盯着那行字，忽然笑了。
“你想让我怕？”
我把人皮掀开，放在灯上。火焰“轰”地窜起，烧得极旺，火光中，那“逆”字在墙上微微发亮。
“你越想让我退，我越要往前走。”
我吹灭火，扛着老七，转身走向静室另一侧的暗门。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红光，像是地底深处有东西在跳动。
我一脚踹开。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阶梯，石阶上布满暗红纹路，像是血管。空气里有股腥甜味，不像是血，倒像是……呼吸过的气息。
我迈步，踏上第一级台阶。
台阶微微下陷，随即，整条阶梯开始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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