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碑底下的黑线顺着我手臂往上爬，像有生命似的往皮肉里钻。我猛地甩手，短刀脱手砸在那根黑丝上，火星子溅出来的一瞬，整片大地塌了。
不是往下掉，是四面八方都在碎。
我和陈智、憋宝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掀飞出去，耳边没了声音，连呼吸都卡在喉咙里。身体轻得不像自己的，漂浮着，又被撕扯着，仿佛有无数只手从不同方向拉我。我死死攥着手腕上的那道息壤印记，指甲抠进皮肉，疼得眼前发白——这痛感成了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我是叶婉儿。”我在心里吼，“西街茶馆门口救过人，鞋带松了都不敢说的傻小子是我朋友！我没死，我不该在这儿！”
一遍又一遍，名字、来处、目的，像是生锈的钥匙，硬生生拧动快要冻结的脑子。意识一点点回笼，睁开眼时，天不是天，地不是地。
我们悬在一片裂开的虚空里。
四周全是错乱的画面：一座青铜巨门倒插在熔岩湖中央，门缝里伸出半截枯手，指尖还挂着褪色的红绳；左侧是一片雪原，上面走着穿现代校服的学生，他们脚下踩的却是古战场的尸骨；再往上看，星空和城市废墟叠在一起，高楼裂缝中长出巨大的藤蔓，缠着一具风化的龙骨。
陈智飘在我旁边，脸色青灰，嘴唇干裂。我伸手够他，一把抓住他手腕，把最后那点黏在指腹的息壤泥抹在他眉心。他眼皮颤了颤，手指抽了一下。
“醒过来！”我咬破舌尖，血味冲脑，“现在不是装死的时候！”
他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你在流血。”
“废话，没血怎么活？”我扯了下嘴角，扭头去找憋宝人。
他在不远处翻滚着，像片枯叶被风吹荡。我咬牙蹬开一块飘过的镜面残片，借力滑过去，把他捞住。胸口一闷，差点吐出来——这家伙心跳慢得吓人，几乎摸不到。
就在这时候，远处一道雷火劈开云层，火光映出一个人影。
阴长生站在一道裂隙边缘，背对着我们，袍角烧焦了一半。他脚下有一圈微弱的光纹，正一闪一亮，和吸魂匣底部的符文节奏一致。那口匣子还躺在崩塌前的位置，可没人敢去捡。
“他还活着。”陈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沙哑得像砂纸磨铁。
“活不活得下去另说。”我盯着阴长生的背影，“但他站得住，说明那儿稳。”
“你想过去？”陈智喘了口气，“那边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你看不见？他左脚年轻，右腿老得快烂了。”
我眯眼一看，果然。他一侧身子皮肤紧实，另一侧肌肉萎缩，血管凸起如树根盘结。这地方不止空间乱，连时间都被搅碎了。
憋宝人忽然咳了一声，嘴里溢出血沫：“别……靠近他……那是‘断界桩’……重启后的锚点……碰了会被定住……”
“那咱们就被动等死？”我冷笑，“你告诉我，哪儿不危险？”
话音刚落，头顶掠过一道黑影。我抬头，浑身一僵。
那是一片羽毛，漆黑如墨，边缘泛着暗金光泽——玄鸟的尾羽。
它悬浮在无数碎片之间，缓缓旋转，每转一圈，周围的异象就跟着抖一下。火焰山脉缩成一线，冰川平原延展百里，古庙的钟声在星河间回荡。所有混乱的景象，竟然都围着这片羽毛打转。
“它还没彻底死。”我说，“它的魂还在牵着这儿的规则。”
陈智沉默了几秒：“所以……这些世界交汇，是因为它？”
“不是因为，是归宿。”我盯着那片羽，“它是钥匙，也是锁芯。仙宫、坟地、归墟……全在这儿汇合了。”
憋宝人突然挣扎着抬起手，指向阴长生脚下：“看……光纹……和羽毛……频率对上了……”
我仔细一看，果然。他脚下的符文闪烁间隔，和玄鸟羽毛旋转的节奏完全同步。一个呼吸，一次明灭。
“吸魂匣不是源头。”我脑子里炸开一道光，“它是调节器，用来平衡交汇时的能量潮汐。阴长生守的从来不是什么仙宫，是这个节点——一旦失衡，所有世界都会塌。”
陈智苦笑：“所以他拼命压着，结果越压越爆。”
“现在系统重启了。”我深吸一口气，“旧秩序没了，新规则还没立起来。咱们正好卡在中间。”
憋宝人虚弱地摇头：“中间最危险……随时会被卷进某个碎片……永世出不来……”
我没说话，低头看了眼手臂。刚才甩开黑线时划破的伤口还在流血，血珠浮在空中，一滴一滴，没落，也没散。
我忽然伸手，用短刀在胳膊上又划了一道。
鲜血涌出，却没有飘远，而是悬停在半空，形成一个小圆球，静静不动。
“找到了。”我低声说，“这儿有‘静轴’。”
“什么？”陈智问。
“绝对零界。”我指着血珠，“在这里，时间和空间都暂时失效。只要站上去，就不会被随机吸入其他世界。”
“可怎么过去？”他环顾四周，“到处都在动。”
我盯住阴长生脚下的光纹：“他那儿是锚点，我的血能停，说明静轴就在附近。只要找到连接点……”
话没说完，阴长生突然转身。
他脸上布满裂痕，像是干涸的河床，一只眼睛清澈，另一只浑浊发黄。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却抬手指向羽毛的方向。
然后，他整个人开始褪色，从脚尖往上，像被橡皮擦一点点抹去。
“他在消失！”陈智惊呼。
“不是消失。”我盯着他脚下，“是被系统剔除。执灯人没了灯，留不住位置。”
憋宝人忽然用力抓住我肩膀：“快……标记静轴……用血……画阵眼……我能撑三息……”
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拔出短刀，咬破手指，在空中画了个三角符号，把三滴血分别点在角上。血珠稳稳悬住，形成一个微小的稳定区。
“来！”我伸手，“一个一个挪！”
陈智先动，抓着我的手，一点点滑过来。刚落地，身体就开始扭曲，左半边冷得发青，右半边烫出水泡。我赶紧让他盘膝坐下，压住气息。
接着是憋宝人。我拖着他，几乎是爬过去的。他一沾地，整个人剧烈抽搐，嘴里念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像是在背某种古老的咒文。
我回头看向阴长生。
他已经只剩下上半身，站在光纹中央，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盏残破的青铜灯。灯芯熄了，但他仍举着，像在行最后一个礼。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冲他大喊。
他望着我，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它……选了你……”
话音未落，人彻底消散。
那盏灯坠落途中，化作飞灰。
我猛地回头，看向玄鸟羽毛。
它停止了旋转。
紧接着，整片虚空安静了一瞬。
所有交错的世界画面凝固，火焰停在半空，雪花悬在屋顶，星河流转戛然而止。
然后，羽毛缓缓转向我。
一道低沉的鸣叫响起，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是直接在骨头里震荡。
我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掌心朝上。
羽毛轻轻落下，贴在我皮肤上的刹那，整条手臂变得透明，能看到血管里流动的不再是血，而是一缕缕金色的光。
陈智瞪大眼睛：“你……你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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