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江野蹲在出租屋窗台前抽完第五根烟，盘算着明天多打一份工能不能给程筝换身新的练功服。
对面酒店23层的落地窗突然拉开道缝隙，米黄色窗帘鼓成半透明的帆，他首先注意到那抹在夜光中浮沉的银，缀着三颗小米粒大的水钻，此刻正随着某个急促的动作在腕间划出细碎的弧光。
江野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截露在窗帘缝隙外的后腰太过苍白，像冬日里晾在竹竿上的漂白布，右腰那颗朱砂痣却红得惊心。
他看见程筝被扯歪的吊带滑到肘弯，望着男人的唇压上她颤抖的眼皮，铁锈味在喉间翻涌，江野转身掀开厨房柜子，那把砍骨斧正躺在过期的挂面旁，刃口凝着杀鱼时的血渍。
江野把斧子塞进羽绒服内侧，金属柄硌着肋骨，像揣着块烧红的烙铁。楼道声控灯坏了三盏，他踩过泡面盒和烟蒂，听见自己心跳声在墙壁间撞出回音。
“野哥？”
陈亿的舌头打着卷，酒罐在指尖晃出涟漪，睫毛下覆着反常的青黑，“这么晚……你去哪？”
江野没吭声，侧身绕过他时，羽绒服下摆扫过墙面剥落的石灰。
陈亿被他肩头的阴影罩住，突然打了个寒颤，那眼神像极了去年暴雨夜，他们在巷子里撞见欺负流浪猫的醉汉时，江野攥着板砖冲上去前的模样。
“等等！”
陈亿酒醒了大半，踉跄着拽住对方袖口，斧柄的棱角硌得他掌心发疼，这才注意到江野外套下鼓出的异常形状，“你、你带了什么？”
江野转头时，楼道感应灯忽然亮起。陈亿看见他额角青筋暴起，眼尾红得像要滴出血来，而自己映在对方瞳孔里的倒影，衣领歪斜得可笑，衬衫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崩掉了。
那是刚才在烧烤摊，陈亿听着宁为霜说“等中考完，他就一直陪着我”时，手抖着扯开的。
“喝多了就滚回去睡觉。”
江野的声音像块冰棱子，擦着陈亿耳际扎进墙里，“这副狼狈样子，宁为霜会喜欢你才怪。”
啤酒罐在陈亿指尖发出细微的爆裂声。他盯着江野后颈跳动的血管，愣了一瞬。
随即他踉跄着抬脚，运动鞋在台阶上磕出歪斜的节奏。二楼转角的穿堂风灌进领口，胃里的啤酒翻涌成浪潮，眼前的楼梯扶手晃成模糊的重影。
“野哥！”
这声呼喊被吞咽进潮湿的水泥墙缝，陈亿望着那道逐渐缩小的背影，斧子的轮廓在感应灯的明灭中切割着黑暗。
江野冲进电梯，手指狠命戳向“23”键。镜面倒映出他充血的眼睛，额角青筋随着电梯上升的嗡鸣突突跳动。
身后传来陈亿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却在电梯门合拢前被隔绝在外那声“野哥”卡在门缝里，像根生锈的钉子，扎不进他此刻满是铁锈味的心脏。
23层走廊的地毯软得像沼泽，暗红花纹在应急灯下泛着潮湿的光。江野走过2305、2306，停在2307门前。
第一斧劈在门把左侧，木屑飞溅中露出暗银色的锁芯，此刻这把号称“防撬十级”的锁芯，在他掌心的斧柄下发出不堪一击的呻吟。
第二斧落下时，他听见门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混着程筝的尖叫，不是恐惧，是压抑已久的、带着哭腔的怒吼。
第三斧斧刃扬起至半空中，冷光映得陈亿瞳孔骤缩。他踉跄着冲上前，右手精准扣住对方手腕，那道曾替他挡过钢管的疤痕正在掌心下跳动，混着啤酒味的汗意浸透袖口。
“野哥！冷静点！这事肯定有误会！”
应急灯在两人头顶明灭不定，将江野的影子切割成棱角分明的兽。
“程筝是个好女孩，她不会辜负我。”
斧刃第三次撞上锁芯时，金属疲劳的脆响终于盖过心跳。江野抬脚踹向门板，断裂的锁舌弹出的瞬间，程筝背靠落地窗，左手紧攥着把带血的匕首。
周岩捂住颈动脉的手指间，鲜血正喷泉般涌出，在米黄色窗帘上绽开妖冶的花。
她腕间的银镯子碎成三截，其中一片锋利的残片扎进掌心，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毯上砸出暗红的惊叹号。
“程筝！”
江野的嘶吼着，他看见程筝抬起头，眼尾泪痣被血污晕染，瞳孔里映着自己举斧的倒影，那柄沾着木屑的利器在月光下晃出冷光，却在她视线扫过时，像被阳光晒化的冰，从指缝间滑落。
“别过来……”
程筝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却死死攥着匕首柄，“他……他快死了。”
江野猛地将程筝拽进怀里，她发间的茉莉香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他扯下自己的白衬衫，颤抖着擦拭程筝掌心的血，那片碎银镯扎出的伤口还在渗血，在他衬衫上洇出红梅般的印记。
“人是我杀的。”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顶，像块即将沉没的铁，“是我杀的。”
程筝抬头看他，发现他眼尾红得滴血，喉结上还沾着她的血珠。
“带她走！”江野突然转身，将程筝推向陈亿。
江野的嘶吼声震得吊灯晃荡：“走！”
客房服务中心接到住客投诉，称“凌晨施工噪音扰民”。
当服务员再三解释“无装修安排”时，客人坚持要求上楼核查。
推开2307室虚掩的房门，一股冷风裹着木屑味扑面而来，落地窗被劈开巨大的裂口，碎玻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窗帘残片在风里飘成破旗。
“啊……！！！”
服务员的声音被风声撕碎，江野缓缓转头，应急灯在他脸上切出明暗两半，眼尾的红痣像滴凝固的血。
“啊……！！！”
像是与酒店内呼应似的，楼下也突然爆发出撕裂夜空的尖叫：
“有人坠楼了！！”
声音撞在酒店外墙上，惊起群鸽扑棱棱飞向灰蓝色的晨空。
江野攥着斧柄的手骤然收紧，斧刃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响。
楼下警笛声与救护车鸣笛交织，他望向破洞外摇晃的消防梯，忽然笑出声音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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