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腌透了焦土，蒸起带着血腥的雾。慕青璇攥着半块长命锁站在碑前，锁芯那粒玄骨砂贴着她掌心搏动，烫得像刚淬火的铁星子。
“这碑倒是会挑地方生根，”苏九娘秃尾巴扫开石缝里的血锈渣，断茬处新发的藤芽蔫蔫耷拉着，“就是忒凉，冻得老娘尾巴根疼！”她爪子刚触到碑面，无字碑“嗡”地浮起萤火——蓝汪汪的光点聚成溺亡者们躬身作揖的虚影，揖到最深处时，碑底“咔嚓”裂开细缝。
一株铁灰鸢尾顶破焦土，花瓣层叠舒展的瞬息，露水从蕊心滚落。水珠砸在慕青璇鞋尖，“滋啦”蚀出个冒烟的小洞！
“露水……是滚油？”陆昭明焚溟戟残柄挑向花茎。
戟尖将触未触时，鸢尾突然凋谢。花瓣落地凝成镜琉璃梳头的剪影，梳齿间银血滴答，汇成行水渍小字：
“归墟眼……未合……”
慕青璇腹中玄骨心猛地抽搐。
剧痛炸开的瞬息，她看见碑面晨光蚀刻的“廿三”二字悄然褪色，墨迹逆流回“廿二”的最后一捺！
远山吞没的朔月竟重新爬上天穹！
月光惨白如裹尸布，照得碑旁新藤急速枯萎。藤尖卷着的长命锁残片“嘎吱”裂开，锁芯玄骨砂迸出银辉——
辉光扫过焦土，昨夜焚毁的往生鸢尾灰烬逆风聚拢，转瞬凝回妖花本体！
“它要把时辰……拽回娘死的那天？”慕青璇染锈的指甲抠进碑面裂缝。
石屑簌簌剥落，裂缝深处伸出青铜根须缠住她手腕。根须顶端绽开血锈花苞，苞片缝隙渗出零号机腐朽的寒意：
“道果……当归……”
苏九娘一口咬向青铜根。
獠牙撞出火星的刹那，妖花蕊心“噗”地喷出滚油！油液溅上她断尾藤芽，新发的嫩叶瞬间焦黑蜷曲——
“往生鸢尾……谢……时辰回……” 花尸在油中尖啸。
陆昭明心口藤疤骤然灼痛。
疤下新肉凸起游动的银砂，砂粒顺血脉涌向指尖，凝成骨漏虚影悬在碑前——
漏壁赫然刻着“午初三刻”！
“午初三刻……是娘咽气的时辰！”慕青璇龙鳞未褪的右臂贯向骨漏。
五指穿透虚影的瞬息，碑底裂缝“轰隆”扩张！
青铜根须裹着镜琉璃自刎的虚影破土而出——她脖颈喷溅的银血倒流回伤口，握匕首的手颤抖着转向自己心窝！
“它在重演娘的死法！”慕青璇目眦欲裂。
陆昭明染银血的手突然按向她腹伤。
玄骨心跳搏动的热力透掌而入，慕青璇右臂龙鳞“铮”地竖立。鳞缝迸射的赤金光束如利剑劈向虚影——
光束贯穿镜琉璃心口的刹那，虚影握匕首的手陡然僵直！
她涣散的瞳孔凝起一丝清明，染血的唇翕动着挤出气音：
“锁……芽……”
匕首“当啷”落地，刃尖扎进碑底裂缝。
裂缝中钻出嫩绿新藤，藤尖卷着半枚焦黑的长命锁芽，芽缝里嵌着燕长歌的剑骨碎渣！
慕青璇染血的指尖轻触锁芽。
芽芯传来镜琉璃飘渺的呜咽：
“捏碎它……断轮回……”
零号机的咆哮震得焦土龟裂：
“芽灭……则往生渡永锢！”
苏九娘秃尾卷起匕首残片掷向锁芽。
刃尖将触未触时，青铜根须暴长如蟒绞住她脖颈！根须顶端血锈花苞怒放，苞心伸出枯手抓向慕青璇腹伤——
“老子看够了！”陆昭明撕开前襟。
心口藤疤“刺啦”裂开，疤下嫩藤毒蛇般窜出，藤尖卷住枯手狠命回扯！
枯手在撕扯中爆裂，飞溅的黑浆凝成往生殿血契：
“典当人：零号机。抵押物：廿二日辰光。用途：饲育长命锁芽”
注：芽存则轮回复启，然毁芽者魂散
慕青璇的龙爪穿透契文虚影，五指攥紧锁芽。
芽缝剑骨碎渣割破她掌心，血珠渗入芽芯的瞬息——
碑面“廿二”字迹骤然镀血！
镜琉璃自刎的虚影在血光中凝实。
她染血的手覆上慕青璇攥芽的拳头，体温凉得像深井水：
“当年种你脐血……赌的就是今日……”
朔月升至中天时，虚影心口浮出婴儿初啼的幻听。
慕青璇腹中玄骨心跳如雷鼓。
搏动的热流顺臂膀涌向龙爪，爪心锁芽“咔嚓”裂开细纹。燕长歌剑骨碎渣在裂痕中融化，铁水般烫进她血脉——
“这一把……”她染血的指腹碾碎锁芽，“——孩儿赌赢了！”
嫩芽迸溅的汁液喷上碑面。
“廿二”血字如活蛇挣扎扭动，在汁液中熔成一缕青烟。
晨光重新刺破云层，焦土尽头浮起往生渡的粼粼波光。
陆昭明心口藤疤钻出新藤。
藤蔓缠上慕青璇染血的龙爪，在她腕间绕成碧绿的长命锁纹。
碑底钻出的鸢尾花丛里，一朵铁灰花苞徐徐绽放。
瓣心托着镜琉璃廿二岁的笑靥，露珠从她睫梢滚落，
正巧跌进慕青璇掌心尚未干涸的芽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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