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秀英去世后的第二年,南京城迎来了一个异常炎热的夏天。烈日高悬于天空之上,无情地炙烤着大地,仿佛要将这座城市彻底烤熟。空气中弥漫着滚烫的热气,如同一股看不见的火焰,熊熊燃烧,使得整个城市都陷入了一片酷热之中。
街头巷尾,行人步履匆匆,脸上满是疲惫和无奈。他们纷纷撑起遮阳伞或者戴上草帽,试图躲避这炙热的阳光,但仍然无法完全摆脱暑气的侵袭。汗水顺着额头滑落,浸湿了衣衫,让人心生烦闷。
而此时,树梢上的知了却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这份燥热。它们依旧不知疲倦地嘶鸣着,那刺耳的声音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刀刃,直直地刺向人们的耳膜,又深深地扎进心里,使人愈发烦躁不堪。
此刻,朱元璋正襟危坐于那间宽阔且庄严肃穆的御书房当中,然而他的视线却并未落在面前那一摞高耸入云般的奏折上面分毫。自从那位贤良淑德、温婉大方的马皇后离他而去以后,这位明朝开国皇帝就常常被失眠症所纠缠不休,整日整夜地无法入眠,连一丝一毫的宁静也求之不得。每当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之际,往昔岁月里同马皇后一起共度的种种美好瞬间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深处,让他深深地感受到一股无法言喻的孤寂与落寞之情如潮水般源源不绝地向自己涌来。更为雪上加霜的是,近来这段日子里,朱元璋竟然还莫名其妙地患上了一种“疑心病”老是疑心身边的每个人都心怀叵测、不怀好意,似乎随时随地都会有人跳出来觊觎并妄图夺走他历经千辛万苦才得来不易的皇位一般!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一道刺耳而又尖锐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剑划破长空般骤然响起,瞬间将原本平静得如同死水一般的房间撕裂开来“皇上,户部尚书赵勉求见。”声音未落,只见一个身材瘦小、面容白净且略显阴柔之气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并单膝跪地向朱元璋行了个礼后低头禀报道。
听到这个消息,朱元璋不禁微微皱起了那浓密乌黑的眉毛,一双深邃锐利犹如鹰隼般的眼眸之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之色和厌烦之意。他暗自思忖着:“都已经这么晚了,这老东西究竟要干什么呢?难道又是来跟朕哭穷诉苦或者提什么无理要求不成……”虽然心下这般想着,但出于帝王应有的风度与威严考虑,朱元璋终究还是强压下心头的不满情绪,轻轻挥动右手做了个手势,沉声道:“宣罢!”
没过多久,只看见一个身形有些弯曲的人慢慢地走了进来。这个人看上去大概有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文官服饰。他就是户部尚书赵勉,鼻梁上架着一幅精致小巧的眼镜,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十分谨慎小心。赵勉手里紧紧攥着一本厚厚的账本,走到朱元璋面前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然后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开口说道:“微臣拜见皇上!这是今年江南地区上缴国家税收的详细账目,请皇上过目审查。”
朱元璋面沉似水地拿起那本厚厚的账本,仔细翻阅着每一页。突然间,他的目光定格在了某一页上,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声音也变得冰冷起来:“这苏州府的赋税,为何会比去年减少了足足三成之多?”
听到皇帝的质问,站在一旁的赵勉心中不由得一紧,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细汗来。他连忙躬身施礼,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启禀陛下,今年苏州府遭遇了一场严重的水灾,导致当地百姓的庄稼颗粒无收,生活苦不堪言。正因如此,才使得今年的赋税有所减少啊。微臣已派人前去实地核查过此事,绝对属实,请陛下明察。”
然而,朱元璋显然并不相信赵勉的说辞。只见他猛地将手中的账本狠狠地摔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紧接着,他怒目圆睁,瞪着眼前的赵勉,怒斥道:“实情?哼!朕看你分明就是收受了苏州府那帮地主们的贿赂吧!想当年,那贼子张士诚竟敢在苏州妄自称王,而你们这些所谓的‘良善’地主却对其趋炎附势、阿谀奉承;如今朕只是要他们缴纳一些作为开国之民应尽的国税而已,他们竟然胆敢公然违抗朝廷旨意,拒不纳税!你身为堂堂户部尚书,难道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吗?简直就是个废物!”
赵勉被吓得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惊恐万分地连忙俯伏在地,一边拼命叩头,一边惶恐不安地说道:“皇、皇上饶命啊!微臣万万不敢呐!微臣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收受任何贿赂啊!实在是因为看到黎民苍生生活困苦不堪,微臣心生怜悯之情,所以才......”
“哼!你倒是会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朱元璋嘴角泛起一抹冷冷的笑容,眼中闪烁着愤怒与不屑的光芒,“想当初,朕还在那孤苦伶仃的小村子里忍饥挨饿之时,又有谁曾将朕放在心上过呢?那帮狠心肠的财主们,家中粮仓堆积如山高,可就是吝啬得连半粒米都舍不得施舍给穷苦的老百姓!如今,朕不过是向他们征收些许赋税而已,你反倒开始替这些贪得无厌之人叫起屈来了?”
他微微一顿,原本低沉的嗓音变得愈发冰冷刺骨:来人啊!立刻将赵勉给朕拖出去,打入那暗无天日、阴森恐怖的天牢之中!同时,彻查此事!务必详细地调查清楚他所拥有的全部家财产业,绝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一定要查明他究竟收受了多少贿赂和不义之财!
随着这声怒喝响起,只见数名身着锦衣华服的侍卫如疾风般冲入屋内。他们动作迅速而有力,眨眼间便已来到赵勉身旁,并毫不留情地将其强行架起,拖拽着朝门外走去。
被拖行中的赵勉拼命挣扎反抗,但无奈力量悬殊太大,根本无法挣脱束缚。他口中不断高呼:陛下啊!微臣实在是蒙受冤屈啊!微臣绝对没有做过任何违法乱纪之事......然而,这些辩解与求饶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得不到丝毫回应。
伴随着渐行渐远的呼喊声,整个御书房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唯有朱元璋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桌前,凝视着桌上摆放整齐的账本,心中的怒火依旧熊熊燃烧,久久难以平息。对于这位明太祖来说,最为痛恨的便是官吏们的贪赃枉法行为。想当年,强大一时的元朝正是由于官场黑暗腐朽、官员极度贪婪,最终导致国破家亡。如今身为大明王朝的开国皇帝,他决不容许历史的悲剧再次重演,必须采取铁腕手段严惩不贷!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事实真相并非如此,赵勉其实蒙受了不白之冤!那场发生于苏州府的洪灾确凿无疑地存在着,而当地民众的庄稼歉收也同样真实可信。赵勉之所以采取那样的行动,仅仅是出于对百姓疾苦的深切关怀和同情,希望能够帮助他们稍稍缓解一些生活压力而已。谁曾料到,这一举动竟然无意间触及到了朱元璋那无法触碰的底线与禁忌。
此事件犹如一阵旋风般迅速席卷整个朝廷,一时间众人心惶惶、惴惴不安。尤其是那些当朝为官者,个个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其中,吏部尚书詹徽更是忧心忡忡地对身旁之人言道:“从今往后啊,咱们行事务必要谨小慎微才是正道。毕竟如今圣上龙颜难测,脾气愈发暴躁易怒,稍有不慎便可能惹来杀身之祸。所以我们千万不可冒险去冲撞圣意,以免成为无辜受害者呀!”
可是即便如此小心翼翼,仍然难以逃脱朱元璋那多疑猜忌的心啊!果不其然,好景不长,没过多久,詹徽便因所谓的举荐不当罪名而惨遭罢黜官职。原来呀,经调查发现,他所举荐的一名官员竟然在整整十年之前曾与胡惟庸打过照面儿呢!虽说这其中并无任何实质性关联,但终究未能幸免地受到了牵连。
就在詹徽被革职的那一天呐,朱元璋正于御前书房内同李善长交谈着。要知道,李善长自从卷入那场惊心动魄的胡惟庸大案之后,已遭软禁数年之久,直至近日方才重获自由身。然而此时此刻的他,满头青丝已然尽数转成白发苍苍之色,往昔那份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模样早已荡然无存咯!
李善长深深地叹息一声,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忧虑:“皇上啊,并非这些官员无能无用,实在是他们心生畏惧,不敢轻易行事啊!如今这世道,稍有差池便可能招致杀身之祸,脑袋搬家,又有谁敢放心大胆地去施展拳脚呢?”
朱元璋微微皱起眉头,陷入沉思之中。过了片刻,他缓缓开口说道:“朕何尝不知其中缘由,但朕亦无可奈何。若朕不严加管束,这帮臣子岂不会重蹈元朝官吏的覆辙,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朕如此严厉苛刻,皆是出于对大明社稷安危以及黎民苍生福祉的考量啊!”
李善长连连点头,表示理解皇帝的苦衷与用心良苦,接着言道:“陛下圣明,微臣自然知晓您的一片苦心。然而正所谓‘水太清则无鱼,人过于精明则没有朋友’,若是圣上一味地苛求完美,恐怕会令众官员心灰意冷、渐行渐远。届时无人愿辅佐圣上共治天下,那后果亦是不堪设想呐!”
朱元璋沉默不语地凝视着窗外,心中思绪万千。他明白李善长所言不无道理,但内心深处的猜忌却如潮水般汹涌澎湃,难以抑制。毕竟,他出身于社会最底层,历经无数磨难才登上皇位,早已看透世间人心的阴险狡诈。他担忧那些心怀叵测的官员们会侵蚀他来之不易的江山社稷。
就在这个秋天,汤和从遥远的濠州老家来到繁华的南京城拜见朱元璋。岁月不饶人啊,昔日那个身强体壮、意气风发的汤和如今已变得苍老许多,满头银丝如雪,步伐亦显得有些蹒跚不稳。然而,当朱元璋看到这位老友时,脸上立刻绽放出欣喜之色,急忙上前拉住他的手,热情洋溢地说道:老汤啊,你来啦!快快请坐!朕已经吩咐御膳房准备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烧猪肉块儿哦。
待汤和坐稳之后,他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朱元璋,压低声音轻声言道:陛下,微臣此次前来,乃是有一事欲向您禀报。咱濠州老家的乡亲们近来生活状况甚是不错,人人对陛下感恩戴德,皆言若不是仰仗陛下之洪福齐天,恐怕至今仍在忍饥挨饿呐。
朱元璋笑了笑:“那就好,只要百姓过得好,朕就放心了。”他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大臣们,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这些年来,经过他的努力治理,国家逐渐繁荣昌盛起来,人民生活水平得到了显着提高。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份平静。
“只是……”汤和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臣听说,最近朝堂上杀了不少官员,百姓们也有点害怕,说皇上是不是太严了点。”他低着头,不敢直视朱元璋的眼睛。
朱元璋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他紧紧地盯着汤和,仿佛要透过他的身体看到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沉默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道:“老汤,你也觉得朕太严了?”语气虽然平淡,但其中蕴含的威压让人不寒而栗。
汤和心中一紧,连忙躬身施礼道:“臣不敢。”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臣只是觉得,官员里也有好人,比如徐达兄弟,他一辈子忠心耿耿,却……”说到这里,汤和突然停住了话头,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徐达的事,朕不想再提了!”朱元璋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音震得朝堂上所有人一颤,“朕知道他忠心耿耿,但那又如何?他手握兵权,麾下将领如云,朝中多少大臣都对其唯命是从!如此权势滔天之人,若有朝一日起了异心,我大明朝岂不是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汤和默默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与自己一同出生入死、开创基业的皇帝,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凉之感。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叹息一声,闭上了嘴巴。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如今的朱元璋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胸怀天下的明主了,而是一个被权力蒙蔽双眼、猜忌多疑的暴君。
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劝说都是徒劳无功的。汤和深知朱元璋的性格,如果强行劝谏,不仅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反而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所以,他选择了沉默,将所有的不满和忧虑深埋心底。
酒足饭饱之后,汤和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朱元璋亲自将他送到了宫殿门前,并目送着这位老友渐行渐远。突然,汤和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凝视着朱元璋,眼中流露出一丝深深的忧虑与不舍之情。
陛下啊! 汤和缓缓开口道,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般,微臣如今已是风烛残年,恐怕日后再难有机会前来探望您了……但在此临别之际,微臣仍想斗胆向您进一言,请陛下务必牢记于心,望陛下今后能稍减杀伐之心,多行仁政之举;不仅要心系天下苍生福祉,亦需顾及自身安危啊!毕竟,陪伴在您身旁之人已日渐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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