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姐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将暗未暗，却已是夜风四起。
昏暗的天幕下，风一阵紧似一阵，吹着石板路上的叶子哗哗响，让人感觉危机四伏。丽芳记得昨天刚扫过院子啊。新一轮的降温即将来临。
小瑞陪着莹莹在小书桌前画画，这是唯一能让这个小姑娘安静下来的时刻。
李太一个人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先是和李先生打了一会电话，大意是说君君已经不太疼了，现在兄妹俩跟着周老师在二楼做功课。又问了问李先生吃过晚饭没有？又说让李先生回来好好管管莹莹。暖融融的灯光下，李太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搭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围巾斜斜靠在沙发一侧的扶手上。
丽芳收拾餐桌的时候，远远望去，精致的短发，清秀的脸庞，恬静的神态。身上穿着的羊绒裙在灯光的照射下有着一圈毛绒绒的光晕。正细细低语。
上午哭天喊地，惊慌失措的场面已经过去了。
整个客厅的气氛看上去温馨而舒适。一道落地玻璃，把深秋的凉意隔在了外边。屋内屋外，恍如两个世界。
丽芳把把东西都收进去，放进洗碗机里洗上后，就开始收拾起厨房来。
李太已经打完电话了，仍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不时的看一眼不远处的女儿。只能看到小姑娘的背影，低着头，两只羊角辫就向上竖着。全神贯注的盯着眼前的画纸，小心的在纸上一笔一画的。
垚垚就是这个时候下楼的。一下楼梯口，就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李太，说道：“阿姨，我妈妈来接君君了。”
李太有些吃惊的把身子和手臂离开沙发扶手，坐直了身子，有些吃惊的问道：“你妈妈来接君君？”
自从上次为垚垚没吃晚饭钱小姐来砸过盘子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按理说，若是以前，李老太太这次中风出院后，钱家老爷子夫妇应该会亲自来看望的。这次居然没有来。只是让司机送了一些营养品过来。
垚垚在李太的目光下低下了头，降低了声音回答道：“嗯。”
李太把手机放在茶几上问：“是谁让你妈妈来的？”
垚垚已经走近了沙发，站在李太对面说：“我和她说君君的手受伤了，她就来了。”
李太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说：“垚垚，你也这么大了，君君的手只是轻伤，在这边有阿姨照顾休养就行了。你现在告诉你妈妈，她又要弄的很紧张。”
垚垚不吭声了，低着头，和李太隔着一组沙发站着。过了一会，才小声说：“可君君说她想妈妈了。想妈妈来看看她。”
君君昨天上午和钱小姐见面，一直玩到下午才回来的。这才一天，就说想妈妈了。这是孩子受伤了想娘了呀。
君君还是把这里当成亲戚家了。丽芳记得自己小时候去亲戚家，受一点委屈就是马上要回家的，一刻也不能再待下去。
李太说：“那你爸爸知道吗？”
垚垚摇了摇头。
李太也摇了摇头，开始打电话了。
莹莹从画纸上抬起来，默默的回过身，一本正经的盯着沙发这边。圆圆的脸上和乌黑的眼睛里，写满着不解。
孩子哪里懂得成人世界。
电话接通后，李太用的免提。大概是为了让垚垚也听到吧。
李太道：“君君的妈妈来接她了。”
李先生在那边有些疑惑的问：“去家里了吗？”
垚垚说：“在小区门口呢。让她进来吧。”
李先生只回了一句：“我知道了。”电话就挂断了。
垚垚生气了，大声说：“干嘛不让我妈妈进来？”
李太扬了扬手里的手机说：“你也听到了，是你爸爸挂了电话，咱们等一等吧。”
垚垚说：“等什么？”说完，就想要去拿挂在墙角的楼宇对讲。
李太大声道：“等一下！”
垚垚到底是孩子，听到李太这一声等一下，顿时愣在了原地。李太说：“垚垚，你还记得你妈妈上次来咱们家摔盘子的事情吗？你希望你妈妈再来吵架吗？”
垚垚气的呼呼喘着气说：“就是因为你没看好莹莹，君君都受伤了，我妈妈才来接她的！”
李太说：“先等你一下，看你爸爸怎么说。”
垚垚就那么站着，盯着李太的眼睛里有些怨恨。
莹莹大概又感觉到家里气氛不对了。原来是沉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现在自己从椅子上溜了下来，静静的朝妈妈这边跑来。一直跑到李太面前，把小小的身子站在李太的两条腿中间。就那么站着。
李太说：“小瑞，把她抱上楼去吧。”
又低下头对女儿说：“跟阿姨上楼吧。妈妈有事。”
莹莹顺从的让小瑞抱着上楼了。
过了一会楼梯上又响起了脚步声。是君君和周老师下楼来了。
周老师仍是戴着那副圆框的眼睛，知性的脸庞上是宠辱不惊的微笑，看看垚垚，又看看李太问道：“怎么啦？”
李太看了眼垚垚，对着周老师微笑了一下说：“没事。”
垚垚说：“我妈妈要来接君君，阿姨不让她进来。”
李太只是盯着垚垚说：“不让你妈妈进来，是因为你妈妈早就已经不是这个家的人了，而且她还来咱们家摔过盘子。这是你爸爸决定的。”
垚垚的眼底有了些恨意，盯着李太说：“我爸爸才不会呢！”
君君上前，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拉了拉哥哥，小声说：“我不想回去。”
周老师笑着看了看这两兄妹，冲李太点点头说：“李太，我先回去，明天再来吧。”
李太点了点头。周老师就自己打开大门朝外走去。
丽芳急忙跟在后面去关院门。
等丽芳关好院门回屋时，身上被冷风吹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急忙关上了门。
这时，李太的电话响了，仍是用了免提，李先生沉稳的声音传了出来：“小艾，让大姐把君君的衣服收拾一下，送她去小区门口吧。”
君君闻言，身子朝后缩了缩。丽芳不明白，君君之前说想妈妈，可为什么现在妈妈来接她，又不愿意回去呢？也许想妈妈只是一时的情绪，心里还是舍不得哥哥和爸爸吧。
李太抬起头对丽芳说：“阿姨，你去收拾吧。”
垚垚冲突大声叫道：“为什么不让我妈妈进来？我妈妈又不是坏人。”说完居然哭了起来。在他心里，不让他妈妈进小区，是一种屈辱吧。
李先生的电话还没挂断，在电话里说：“垚垚，你等我回去再说。”声音平和冷静。
这一下，君君也跟着哭了起来。
李太疲惫的说道：“你在哪里？要不回来一趟吧。”
李先生说：“在回来的路上了。”
没有听到人在说话，应该已经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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