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位寻千哭够了，燃了一根烟，狠狠地吸进肺里，吐出好看的烟圈儿。烟圈儿飘飘忽忽地，飞向附近的墓碑。
“看见那个男人了吗？”
孔位寻千扬了扬下巴。
艾伦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是张忧郁的脸庞，嘴角微微上扬，目光清澈明朗。这张脸经常出现在他神志不清的梦里。只是，在梦里，他的目光凶狠，笑容鄙夷。
他就是叶细细拼死拼活要见最后一面的男人，汪府太子。叶细细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他的墓地，原来他被葬在这里。
“那是我的丈夫，你知道快刀野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了吧？我的亲人和所谓的亲人都葬在这里。”
孔位寻千轻笑一声，扭头环视了一下冷森的墓园。把最后一口没有燃尽的烟掐灭，丢进嘴里嚼烂，吐向了太子的墓碑。墓碑上的笑容依旧美好。
“哼哼哼，哈哈哈……”
孔位寻千发出解气的笑声。
“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保护她一辈子，真是好傻好好笑，哈哈哈，叶细细……你凭什么和我争？凭想象吗？”
她慢悠悠地踱过去，拍了拍墓碑，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和一个逝去的人较劲有意思吗？”
艾伦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但是心里并没有愤怒，只有悲凉。
“逝去的人？就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吗？他人是化成灰了，可他留下来的过往的印迹，和他身边人受的伤害是无法消逝的，这些记忆反而更折磨人，因为你连复仇的机会都没有了，这是不对等的较量，这公平吗？他活着的时候对我的伤害，你是不知道的，所以你没权利指责我。”
孔位寻千的目光冷冷地射过来。
艾伦忽然有种疏离的感觉。
“这是曾经认识的二蛋吗？”
他在问自己。
“不，”
他忽然懂了。他从来都没认识过二蛋。他所知道的，不过是她想让他看到的那个人。那个伪装的很好的人，他还傻傻地以为他们是朋友。
而眼前的孔位寻千，也许早已不是曾经的二蛋了。是她想让情感宣泄者艾伦认识的另一个女人，一个看起来不幸福的女人，一个看起来有资格恨别人的人。
“这大体就是夫妻之间狗血的剧情，普遍存在的分歧，两个人在婚姻里没有磨合好，就磨尽了爱情。太子犯了男人都可能犯的错，而演绎出的悲剧。”
艾伦思忖着，一点点儿排出所谓的线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
孔位寻千斜睨着他，撇了撇嘴说。
她仿佛是艾伦肚子里的寄生虫。
“我什么都没说，你是从哪里分析和推测出我的想法。”
“嗤……我不需要分析和推测你的想法，在我这里，那并不重要。”
“好自以为是的人啊，呵呵……”
艾伦明白了，她说的和做的，都是她自己的意愿，她的眼里只有自己，思维自然没有别人。
一阵冷风吹过，艾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凉到了心里。
他打开风衣的扣子，迎着风遮住了一小片无风的世界。她白色的超短裙，根本遮不住这么冷硬的风。孔位寻千的神情温软了，指了指他的皮风衣。
艾伦犹豫了一下。因为它从穿上就没洗过，且他还是很注意个人形象的人。但只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披在她的肩上。风衣有些长，一直盖到她的脚踝。
“看不出来你还很绅士。”
孔位寻千并没有嫌弃，反而赞了一句。
艾伦微微一笑，并没有回应。
“走吧，我送你回去。”
孔位寻千回头看了看快刀野的墓碑，神情还是有些不舍和凄然。
“不必了，我骑车来的。”
艾伦不是客气，是真的想快些逃离这个女人。
“就你那破车，不挡风不遮雨的，算了吧。”
她又撇嘴，满脸毫不掩饰对他的鄙视。
此刻，艾伦忽然想骂人，思忖了一回，又无人可骂。
就这样，他的坐骑被遗弃在墓园的角落超过四十八小时。因为当天晚上，孔位寻千并没有送他回家，而是带他去了西城最贵的慢摇吧，裸夜。
灯光闪烁，伴随着声声嘶呖的尖叫。孔位寻千疯狂地扭动着身体，在舞台中央。周围的男男女女跟随着她的尖叫声，掀起阵阵高潮。
这是个魅惑的女人，特别是当慢摇吧的镭射灯光闪过她的醉眼，有种扎心的朦胧美。
艾伦的心也随之尖叫的声潮陡然紧缩和颤动。他又想起了过去的那些时光。想起他和她最初的那只蝴蝶结。
在闪烁的灯光里，孔位寻千更像是他的旧梦。那随着躁狂的音乐，扭动着玲珑的身段。不疾不徐，又恰在节奏点。仿若燥热闹市中的一股清风，若有若无，轻轻地飘过就泛起心底的波澜。又似暴风骤雨之中奋力挣扎的麻雀，即使湿了翅膀，也要冲破阴霾。
艾伦躲在慢摇吧昏暗的角落里，看着自己灵魂的样子，在现实和梦境中徘徊。
她的世界他再也进不去了，可那恰是他的镜子。他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卑微焦灼和浮躁，又在她身上看到渴望的自己。
“时光没有让我们衰老，反而是杂乱无章的关系和琐事侵占了我们大部分的人生。”
孔位寻千捏着酒杯醉醺醺地和艾伦说：
“你像我的一位故人。”
她举起酒杯，晃了晃，仰头倒进嘴里。鲜红的液体滑过透明的杯壁，穿过的世界成了血色。再看时，泪已挂了满脸。
“我知道，那天哭得最真诚的是你们，呵呵……”
她笑了，嘴角好看地弯上去。
“因为钱，是吗？”
她的醉眼盯着他，眼圈红晕，眼底蓄满深深的悲伤。即使她笑的时候，她的眼睛依然是悲伤的。
这个女人没有尝过真正的快乐。艾伦在那一瞬间突然有种深深的绝望。这样的人，冷酷而残忍。她把世事看得太过通透，又太过武断。
“我只知道，当一个人狂傲到蔑视钱的时候，他离活败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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