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书自然没去找黎成朗，因为他此刻根本没空见她。
她大约翻了翻几个账册，蒋家的生意遍布很广，但要说最闻名的当属三里库，可三里库已经不属于蒋家。
千丝坊也是才从晏府手里收了回来。
所以这剩下的铺子，虽然收入也可观，但远远比不上曾经的三里库还有千丝坊。
不过，黎书目光落在了其中几行字上，目光一顿。
黎书拿起其它账册对了一遍，越看，心中的猜想便越确定几分。
王致远看她表情有异，“可是账册有问题？”
黎书心底一冷，发现几乎是从半年前开始，这些铺子的支出就开始不断增加，虽然每次增加的不多，但所有的铺子笼统加起来，至少达到了五千万两。
她问王志远，“蒋家铺子除了日常开支，可还有什么别的固定支出？”
王志远想了想，道：“按理说没有，除非大额进货，但这种情况是要报备东家的。”
黎书又看了看，道：“这些铺子从半年前，每月都有二十万到三十万的固定支出。”
王志远一惊，拿过册子一看，果然如此。
铺子每月有支出很正常，哪怕一个铺子每月都有固定的支出也正常，但要是说，这所有的铺子，每月都有一笔固定的支出，那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王志远纵横商场多年，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好事。
“难道这些掌柜私自挪用了资金？可是蒋家的掌柜都有身契在蒋家，按理说不会这样做。”
蒋家之所以如此信任各家铺子的掌柜，除了他们都是跟着蒋老夫人多年的老人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的身契都在蒋家手里。
黎书道：“即便是私自挪用，怎么每月用的数额都一样？难道这些掌柜都提前商量好了？”
王志远摇头，“蒋家掌柜，虽然都效忠于蒋家，但彼此之间未必相熟，就像西二街翠芳斋的首饰铺子和东二街的祥和居扇子铺，这两家掌柜以前私下有些恩怨，要说提前商量好，似乎也不太可能。”
虽然两人经蒋老夫人调解以后，关系有所缓和，但依然谁也不搭理谁，不过，撇开个人恩怨，两人对蒋家的忠心倒是一样的。
黎书看了看暗沉的窗外，道：“王叔，你说，蒋家铺子一次支出不超三十万两，便可动用另外一枚印章。”
她本来就怀疑，张雪容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手笔可以藏这么多银子，所以她第一直觉就是蒋家的铺子出了问题。
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是，但是令尊，自诩清高，想来是不会用的。”
黎书闻言倒是笑了，“为何？”
王志远道：“当年夫人走的时候，沈老先生曾去过黎府，跟令尊吵了一架，令尊说，他就是饿死，也不会动蒋家一分一毛。”
想起那日的事儿，王志远不禁失笑。
那日沈成林骂黎成朗，要是黎府敢动蒋家的财产，他这一辈子就只能做个员外郎。
黎成朗气的把沈成林扫地出门。
沈成林还是不服，眉毛胡须一抖，对着黎府大门大骂。
骂黎府背信弃义，不念蒋家恩情，要不是蒋家，黎老爷的负债不可能还清。
骂柴氏不念婆媳关系，连儿媳死了，不但没有葬礼，也不立牌位。
还骂黎成朗没有男子气概，连一个继室都敢欺负到主母头上，实在是窝囊，枉为男人。
等等。
沈成林是为蒋家出了气，可却连累了自己的官职，最后不得不辞官。
黎书道：“我父亲重面子，我母亲强势，他自觉男人尊严受到挑衅，在外面被嘲靠女人养家，心中十分不乐，为了自己的那份傲气，他定然不屑于用蒋家的钱，要不然也不会在员外郎一职上做了五年，毫无长进。”
哪怕是用钱贿赂上级，也能为自己寻点门路，可黎成朗是真的不屑一顾。
黎书这话，是在为黎成朗辩解。
王志远自然也明白，“不如我明日让那些掌柜过来，由大小姐亲自审问。”
“先不用，此事我有决断。”
黎书垂眸，她想起那些在梳妆台镜子里找到的契书，虽然蒋氏藏的很好，但依然挡不住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五千万两，张雪容是怎么做到的？
蒋家的铺子都有固定的掌柜，即使要换掉，也得蒋家人自己出面调整，别人是无权过问的，更何况这些铺子都是蒋氏留给黎书的，即便要问，也只有黎成朗有资格。
因为他在黎书正式执掌蒋家生意之前的，行代理之职。
所以，要说张雪容安排了人进去，怎么着也得经过黎成朗的同意，可他一个人的意见也不能算，还需要常年和王志远的同意。
因为黎成朗只能算半个蒋家人，而蒋家的铺子只有本家人才可直接更换掌柜。
可若是有人私刻印章，也未必不会骗过那些掌柜们的眼睛。
“王叔，常掌柜最近可在京城？”黎书随口一问道。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三里库是京城最大的布庄，一向生意好，常掌柜估计很忙，再说三里库转让之后，我跟他也只见过寥寥几次，但那也是一年前的事儿了。”
黎书垂眸，“千丝坊收回之后，也没见他出面吗？”
虽说京城染坊很多，但三里库一直靠着千丝坊染丝才稳定经营，两家合作，甚至于中间千丝坊被晏府霸占以后，也不曾停止，怎么她现在收回来了，也不见三里库出面谈合作的事儿？
还是说人家有了另外的合作对象？
“小姐是怀疑常掌柜？”
“谈不上怀疑，再说，他如今已经不是我蒋家的掌柜。”
虽然她直觉上相信常年的人品，毕竟他是蒋老夫人亲自培养出来的，但人无完人，在确认黎成朗的印章是否被张雪容偷了之前，她也得做最坏的打算。
王志远道：“当初夫人将三里库卖给别人的时候，只有常掌柜知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王志远也是蒋家的心腹，蒋氏为何没告诉他？
王志远倒是不在意这一点，蒋氏做这种决定，肯定事急从权，不得已为之。
“不过，三里库只是在契书上换了个名字而已，伙计什么的都一成不变，既然是原封不动的转让，想必那位新东家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这新东家这么神秘？竟然没人知道？”
王志远蹙眉，想了想，道：“有一个人，只是我不太确定。”
王志远想起那日去三里库的时候，他看见常年亲自送一位公子出门，态度恭敬有加，那人的侧颜似乎很像一个人，似曾相识，但也不十分确定。
不过能让常年如此恭敬的，那人应该是三里库的新东家。
只是那个人，似曾相识。
“谁？”
“马车上跟大小姐一起的那位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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