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城市的灯光依然明亮。但夏晚晚不会再与它们为敌。】
凌晨三点十七分,夏晚晚又一次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手机屏幕的光刺得她眼球发痛,但她还是机械地刷着社交媒体。楼上传来的一声,接着是拖鞋拖沓的声音。夏晚晚咬紧下唇,把脸埋进枕头里。
又来了...她无声地诅咒着楼上的邻居,诅咒着这张过软的床垫,诅咒着自己无法入睡的大脑。
这是她搬进这间公寓的第三个月,也是她连续失眠的第九十二天。三个月前分手时,前男友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夏晚晚,你连睡觉都不会,还能做好什么?
现在想来,那混蛋说得没错。
夏晚晚翻了个身,脊椎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习惯性地蜷缩成胎儿姿势,膝盖几乎顶到胸口——这是她从小到大的睡姿,仿佛要把自己压缩到最小,消失在黑夜里。
手机显示有十二条未读消息,全部来自工作群。作为平面设计师,她的截稿期就在明天——不,准确地说,是今天下午四点。而她现在连初稿都没完成。
今天一定要早点睡。昨晚十点,她曾这样对自己发誓。然后她打开电脑,决定只工作一小时,结果一抬头已是凌晨两点。接着是例行的那就刷十分钟手机放松一下,再然后...就是现在了。
夏晚晚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红酒瓶,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酒精灼烧着喉咙,但至少能让她的太阳穴停止跳动。这是本周第三瓶了,便利店老板看她的眼神已经从惊讶变成了然。
明天一定要戒酒。她对着空气发誓,就像昨晚发誓要早睡一样认真。
窗外,城市的灯光依然明亮。夏晚晚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晚上九点全村就陷入黑暗,只有虫鸣和偶尔的犬吠。那时候她沾枕头就着,哪知道失眠为何物。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闺蜜林真发来的消息:【还没睡?】
夏晚晚苦笑:【你觉得呢?】
林真:【你上周体检报告出来了,医生怎么说?】
夏晚晚的手指顿了一下。上周因为腰背痛得厉害,她终于去做了全面检查。医生皱着眉头看x光片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脊柱侧弯,肌肉劳损,建议物理治疗。】她简短地回复。
林真发来一串感叹号:【我就知道!让你别老缩着睡!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可能去找个康复中心吧。】夏晚晚敷衍道。她不想告诉林真,体检报告最下面还有一行字:肝功能指标异常,建议戒酒并复查。
放下手机,夏晚晚尝试平躺,但脊椎立刻抗议起来。她不得不重新蜷缩起来,像只煮熟的虾米。这种姿势让她的呼吸变得浅而快,肋骨压迫着肺部,但她已经习惯了。
明天——不,今天下班后就去买新床垫。她对自己说,然后想起上个月刚买的号称骨科医生推荐的记忆棉床垫,现在正可怜巴巴地卷在阳台角落。
夏晚晚知道问题不在床垫,不在楼上的邻居,甚至不在工作压力。问题在她自己——每次刚动了一点点要变好的念头,身体就会像叛逆期少年一样反向操作。想早睡?通宵。想戒酒?喝到断片。想健康饮食?外卖炸鸡直接点三人份。
除非...除非她完全不动改变的念头。但那样的话,她就会永远困在这个凌晨三点的牢笼里。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夏晚晚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但不到两小时,闹钟就把她拽回现实。她摇摇晃晃地起床,镜子里的女人眼下挂着两片青黑,头发像被轰炸过的鸟窝。
咖啡机发出最后的呻吟,吐出半杯黑色液体。夏晚晚一口气灌下去,苦得她皱起整张脸。电脑屏幕上,未完成的设计稿正无声地嘲笑着她。
这一天的工作像场噩梦。夏晚晚在截稿前最后一分钟交上设计稿,创意总监皱着眉头说了句下次早点,而她只能点头,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
下班路上,夏晚晚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一家康复中心。前台小姐笑容甜美: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我只是...路过。夏晚晚转身想走。
晚晚?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夏晚晚回头,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高个子男人站在走廊口。他剃着利落的平头,肩膀宽得几乎把门框填满。
程愈?夏晚晚瞪大眼睛。这是她高中同学,曾经的校篮球队长。
真是你。程愈走近,夏晚晚不得不仰头看他——这家伙高中毕业时明明只比她高半个头,现在却像棵参天大树。你怎么来康复中心?运动损伤?
夏晚晚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这个动作立刻被程愈捕捉到。脊椎问题?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专业而沉稳。
三十分钟后,夏晚晚躺在治疗床上,程愈的手指正按压她的脊椎。这里疼吗?...这里呢?他的触碰精准而克制,但夏晚晚还是忍不住瑟缩。
脊柱侧弯,肌肉劳损,还有明显的驼背倾向。程愈下了判断,你平时怎么睡觉的?
夏晚晚比了个蜷缩的姿势。
程愈叹了口气:胎儿睡姿是最伤脊椎的。再加上你长期伏案工作,肌肉已经形成记忆性紧张。他顿了顿,肝功能也不好吧?你身上有酒味。
夏晚晚突然红了眼眶。这个十年不见的男人,在半小时内看透了她所有的狼狈。
我...我控制不住自己。她小声说,每次想改变,反而会更糟。
程愈没有给出廉价的安慰,只是递给她一份治疗计划。每周三次,先坚持一个月。还有,他指着计划表最下面的注意事项,第一条,今晚十点上床,不碰手机。
夏晚晚苦笑:我做不到。
那就从十一点开始。程愈的眼神坚定,每天只比前一天早睡十分钟,这总行吧?
离开康复中心时,天已经黑了。夏晚晚站在公交站台,不自觉地摸向包里的烟盒,又想起程愈说的。她缩回手,突然觉得很累,不是那种熬夜后的疲惫,而是一种深埋骨髓的倦怠。
当晚十一点,夏晚晚破天荒地关掉了所有电子设备。她尝试平躺在床上,虽然脊椎仍然抗议,但至少没有蜷缩成团。楼上准时传来脚步声,但今晚,她决定不把它们当作失眠的借口。
凌晨一点,夏晚晚依然清醒。她盯着天花板,想起程愈今天说的最后一句话:
改变不是一夜之间的事,夏晚晚。就像脊柱侧弯不是一天造成的,矫正也需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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