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这日，青州府万人空巷。
玄夜站在贡院外墙下，看着差役将丈余长的黄榜贴上照壁。从后往前看，先是最末一名...
\"第一百二十名，钱塘县张文远！\"
人群中爆发欢呼，一个中年书生当场晕厥。玄夜手心沁汗，目光继续上移。
\"第十八名，临江县玄夜！\"
耳畔嗡鸣，四周贺喜声仿佛隔了层纱。直到府衙差役来报喜，玄夜才确信自己真的高中了。
\"玄老爷大喜！\"差役谄笑着递上喜帖，\"按例新科举人三日后赴鹿鸣宴，知府大人亲自主持。\"
回到客栈，桌上已堆满拜帖。玄夜刚坐下，程静安就推门而入：
\"恭喜玄兄！林祭酒特意来信，要收你为入门弟子。\"
玄夜接过信函，却是眉头一皱——这不是林祭酒笔迹！
\"程兄，这信...\"
\"假的。\"程静安突然压低声音，\"林祭酒已被软禁。这信是首辅派人伪造，专为引你入京加害。\"
原来朝局已变。首辅借科场案清洗异己，林党几乎全军覆没。沈砚冒死送出的密折虽直达天听，但圣上仍在犹豫。
\"那我这功名...\"
\"暂时无碍。\"程静安递过个药囊，\"沈大人让你速回临江，郭小姐毒发了。\"
玄夜如坠冰窟。抓起药囊夺门而出，却在客栈门口撞见报喜的郭府家仆！
\"玄...玄老爷...\"老仆气喘吁吁，\"小姐让我送这个来。\"
是封信。拆开只有两句诗：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字迹虚弱不堪，最后几笔几乎难辨。玄夜眼前发黑，顾不得收拾行装，抢了匹马就往临江狂奔。
暮色中赶到郭府，却见大门紧闭，檐下白灯笼在风中摇晃。
郭府内院弥漫着苦涩药香。玄夜闯进绣楼时，沈砚正在施针，床榻上的郭小姐面色青白，气若游丝。
\"百日红...\"沈砚额头见汗，\"赵家特制的慢性毒，本是为对付我...\"
玄夜握紧郭小姐冰凉的手。那日海棠树下的笑靥，如今只剩微弱起伏的胸口。
\"如何救？\"
\"需要三味药引。\"沈砚写下药方，\"龙脑、雪莲都好说，唯独这'血见愁'...\"
玄夜瞳孔一缩。这是紫金卫秘药，专解奇毒，配方只有...
\"首辅府中有。\"他沉声道，\"当年我亲手配制的。\"
沈砚猛地抬头：\"你想起全部记忆了？\"
\"嗯。\"玄夜取出举人腰牌，\"我去京城。\"
\"不行！\"沈砚按住他，\"首辅正等着杀你灭口！\"
床榻上传来微弱的声音：\"别...去...\"
郭小姐竟醒了，颤抖的手指抓住玄夜衣袖：\"你...活着...就好...\"
一滴泪落在她手背。玄夜轻轻掰开她手指，将那块\"如朕亲临\"的令牌塞入她掌心。
\"等我回来。\"
......
京城首辅府，守卫森严。
玄夜换上紫金卫旧服，凭记忆从密道潜入。药库前，两个天干卫持刀而立。
\"癸字营玄夜。\"他亮出令牌，\"奉首辅密令取药。\"
守卫迟疑：\"大人不是三年前就...\"
\"假死卧底。\"玄夜冷笑，\"耽误要事，你们担待得起？\"
进得药库，他迅速找出\"血见愁\"，却在转身时撞见个意想不到的人——首辅公子，赵明德的表兄！
\"玄统领别来无恙？\"公子抚掌而笑，\"父亲说你会自投罗网，果然...\"
话音未落，玄夜已欺身上前，匕首抵住对方咽喉：\"解药拿来，否则赵家绝后。\"
首辅公子面如土色，乖乖交出一枚黑色药丸：\"外敷内服...\"
玄夜将药丸碾碎在掌心，冷笑：\"假的。真药在首辅书房暗格，对吧？\"
这是紫金卫的试探手法。公子瘫软在地，玄夜则直奔书房。
暗格顺利打开，里面除了\"血见愁\"，还有份奏折——竟是首辅勾结外族的铁证！
\"果然如此...\"玄夜将证据揣入怀中。三年前他就是查到这桩谋反大案，才遭灭口。
离开时，府中突然钟声大作。玄夜翻墙而出，却见街巷火把如龙，禁军已将首辅府团团围住。
领兵的竟是程静安！他身着御史官服，高举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首辅赵某通敌叛国，着即刻拿问！\"
原来沈砚的密折终于起效。玄夜趁乱离开，却在城门口被个熟悉身影拦住——是当年紫金卫的同僚！
\"玄兄，圣上口谕。\"那人低声道，\"念你戴罪立功，准你以举人身份入仕，但紫金卫...永不叙用。\"
这是最好的结局。玄夜长揖到地，连夜策马回程。
......
临江郭府，海棠花谢。
玄夜将解药交给沈砚，自己则守在门外三天三夜。第四日清晨，房门终于打开。
\"毒已解，但...\"沈砚欲言又止。
玄夜冲进房中，见郭小姐靠坐床头，正对他微笑。只是那乌黑青丝，已尽成雪白。
\"值得吗？\"她轻声问，\"为个病弱女子...\"
玄夜取出那方绣帕，上面的海棠依旧鲜艳：\"小姐赠我鹏程万里，我却只想...\"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喧哗。老樵夫慌张跑来：
\"圣旨到！玄...玄老爷被授江州通判，即刻赴任！\"
按例，新科举人需候缺三年，这是破格重用。但江州远在千里，瘴气横行...
郭小姐推开窗，院中海棠树已抽出新芽。她折下一枝递给玄夜：
\"去吧，别辜负...\"
玄夜却取出份文书：\"我已辞官。\"上面赫然盖着吏部大印。
\"你...\"
\"沈前辈说得对，我骨子里还是个读书人。\"玄夜微笑，\"所以在县衙旁开了间医馆，专治疑难杂症。\"
郭小姐怔住，泪珠滚落：\"可你的前程...\"
\"《本草辑要》还没抄完呢。\"玄夜轻声道，\"郭员外答应让我继续...\"
窗外，沈砚扶着老樵夫悄悄退开。春风拂过庭院，吹起满地海棠花瓣，也吹动了绣楼窗前的两缕白发——一缕如雪，一缕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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